一生相守 上部 第二十一章 觀世間愛(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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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山綿延數千裏,一座連一座,從山頂望去如一條盤龍臥在大地上沉睡。時值夏日,山道上雖庇蔭蔥蔥,卻依舊炎熱難忍。商兒緊緊跟在雲白的身後,不停擦著臉上的汗水,她的後背已然濕透,貼在背上難受的很。她時不時抬頭看看眼前的路,卻總也看不到平地。
反觀雲白,健步如飛,臉上一滴汗水也沒有,長發飄飄,掩不住其三分仙風七分道骨。
商兒跟得實在是累了,便叉著腰彎背停下來猛喘氣,道:“師父,我……我走不動了!”
雲白腳步一頓,回頭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拿手當扇子使,便走到她麵前,將她拉起來,道:“先別休息,我們要在天黑前走出這裏。”
“什麼?”商兒如聽到了一個巨大的噩耗,瞠目結舌地指著眼前碧鬱青蔥的連綿山脈,“天黑之前離開?這……這怎麼走得完?這可是盤桓山脈!”
雲白不以為意,道:“我們已走了七天,趕一趕今天就能出去了!”他看了看因多日沒有好好休息而顯得狼狽的商兒,“我知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出了山你就能換一套幹淨的衣服,好好洗個澡吃點東西了。不好嗎?”
商兒心動了。
這七天他們每天過著野人一般的生活,白天趕路,晚上就找個山洞休息,沒有山洞就露天打地鋪,好在山中水源豐富,不至於讓她臭著身體趕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吃,雲白自下了山就沒有用過法術,他說,隻有親身感受到世人所受的苦,才能更加關愛世人!他又不殺生,這些天便讓商兒跟著他以野果充饑,餓得她眼花繚亂,前胸貼了後背。她恨不得立刻就餓暈了過去,也好逼得雲白施法將她帶出這無邊的盤桓山脈,然她餓歸餓,偏偏就是暈不過去。
她抬頭看了看擋住去路的巨大高山,遙遙歎口氣,點了點頭便跟了上去。
天慢慢地暗了下來,商兒一鼓作氣猛趕路,終於在青州城門關閉之前進了城。
整個身體浸在客房的巨大澡桶中,她愜意地舒了口氣,隱隱感激起雲白的睿智:多好啊,不然今夜又要在外麵過一晚了。
想起山中的蚊蟲,她就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手上被咬起了幾個紅疙瘩,又痛又癢,野生的蚊蟲,就是凶猛啊!
熱水舒張了她的筋骨放鬆了她的意誌,沒多久她就頭一歪靠著桶沿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不再澡桶中了,而是穿著中衣躺在床上。她看著手上白白的衣袖,腦子還處於混沌狀態,一時間轉不過彎來。
衣服……誰換的?
她猛地坐起身,卻見桌前坐了一個人,灰蒙蒙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直到她的床邊。
“誰?!”她低低喝問,緊緊盯著眼前一動不動的入侵者。
那人一動,緩緩站了起來,回頭看著商兒。
借著皎潔的月光,她看清楚了來者。
若……
她下意識地捏緊了衣襟,心中一緊,被刻意扔到角落的不甘怨憤慢慢湧上了心頭。
“雖是夏天,可長時間泡在冷水裏,會病的!”他走到商兒的麵前,輕輕摸了摸她柔順的發,溫和地說道。
商兒一把拍開他的手,一溜下了地穿上鞋子,站直了身子以減少因高度差而帶來的壓迫。
“你都不是我父親,怎麼可以隨便……你,你無恥!”
若依舊微笑,對她的嗬斥恍若未聞。他的手穿過她頸間的發,迷離地望著她,恍惚間以為時光倒轉,回了三百年前。
商兒看著他的眼睛,漸漸握緊了手。
他的眼神那麼專注那麼溫柔,卻是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何其悲哀!
她的眼角漸漸落下一滴淚,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思源……”他一手抓著商兒的手,一手按著她的後腦,緩緩將她拉近自己。頭低下,接近那一抹淡色嫣紅。雙唇觸碰之際,他心滿意足地發出一陣喟然長歎,正欲加深這個吻,卻被商兒猛然推開。
“你看清楚!我不是思源!”商兒厲聲大叫。
這一聲如當頭棒喝,若瞬間清醒了。他看著商兒潸然淚下,雙頰因氣急而發紅的模樣,暗怪自己衝動。
仙侶廟前他扔下她一人,獨自緬懷思源,怕是已傷她的心,如今又錯將她當做思源,豈不錯上加錯?
“商兒,我……”
商兒打斷他的話,捂著耳朵大聲道:“你不用再說什麼!我和你父女緣分已盡,你不需要時時刻刻跟著我!”
若一把扯下她的手,按住她的肩,沉聲說道:“父女緣分盡得了,養育之恩你還得起麼!”又柔聲安穩,“乖!別鬧了,好好休息一下。”
這一聲乖將商兒的心理防線猝然攻塌,她什麼也沒說,嗚嗚地伏在他肩上哭了,明知他隻當自己是思源的影子,明知他看她的眼神總是多含了一絲令她抓不住的柔情,然她卻依舊願意沉浸在這個令她安心的懷抱中
至少,除了她,沒有人有資格能和他比肩而立,不是嗎?
隻是……她恨透了他總是透過她看別人的眼神。
這不是她要的,這是她痛恨的!可是,這又是他唯一能給的……
酆都,魔君殿。
幻世鏡前,一個藍衣勁裝的男子手執長劍英挺地立著,他的眉用力地擰成一團,隻見朦朧的鏡麵透出模糊地兩個身影。那兩個身影先起了爭執,然沒多久又抱成一團,隱約可見其中一個正在嚶嚶哭泣。
那兩個身影,正是商兒和若。
離熵的手猛然在幻世鏡前一掃,鏡麵上便消失了所有的映像,變成一麵普普通通的鏡子。
他緩緩轉身,對著空無一人的大殿,冷笑道:“想保護她?沒那麼容易!”
時光飛逝,眨眼就到了夏末秋初,酷暑如抽絲剝繭一般慢慢退去,隻餘下一絲炎熱在正午苟延殘喘。早晚都很冷,預示著秋天來了。
雲白帶著商兒走完了大半個虞夏,雖然辛苦,但救死扶傷卻讓商兒頗有成就感。最後一站就是雲州,在雲州義診完畢,他們便要回屏華山去了。下一次出來,估計就要等上好幾年了。人生如白駒過隙,她不是仙,經不起幾年光陰的消耗啊。
商兒扯了扯雲白的衣袖,道:“師父,你下一次出山,是什麼時候啊!”
雲白豈會不知她的心思,嘴角微微一撇,道:“你問這做什麼?”
“弟子想跟著師父多學點嘛!”商兒嘻嘻地笑著。然不經意間吐出的舌尖,卻暗示了她愛玩鬧的性子。
“想多學點,那就多看點書罷!”雲白把招牌掛好,展開桌布,提筆刷刷地寫下義診二字,開始等著病人造訪。
商兒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在他身後乖乖地站好。
義診二字吸引了許多沒有錢的窮人,他們有秩序地排著隊看病拿藥,直誇現在還是好人多。商兒在一邊利索地配藥,順道聽著排隊的婦人聊天。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在這裏排隊的又豈止三個女人,於是這戲,也不止一出了。
聽著她們說長道短,商兒知道了雲州城的仁德藥鋪總是將一些壞藥摻在好藥中賣給病患;城西的綢緞莊老板十分厚道卻有一個奸詐會做生意的妻子;州令又新娶了一房妾室,家裏正鬧得不可開交……
忙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眼看暮色降臨,雲白送走了最後一位病患,正要收攤,卻見不遠處緩緩行來了一個男子。
看他的衣著隻不過是一介平民,可舉手投足間卻又透露著平民所沒有的貴氣。
看來,是家道中落的某位公子吧!
可是,他一眼一眉總讓他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
“公子請坐!”商兒見有人來,扶著那個人便坐了下來,“請問公子是哪裏不舒服?”
雲白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這個人臉色蒼白雙目無神,怕是病了有一段時間了。
那人緩緩開口:“是這樣的,三個月前我中了暑,一直沒有治好,總是覺得頭昏昏沒氣力,難受的很。”
雲白點點頭,示意他把手伸出來,仔細地搭了他的脈,過了許久,才慢慢道:“無妨!隻是熱毒被你悶在了體內,導出來便沒事了!”他提筆疾書,一邊問了男子的姓名。
那男子似乎不願意被人知道名字,想了一會才慢慢道:“我姓出月。”
商兒正在拿桑皮紙的手猛然一抖,驚詫地回過了頭去。
出月……會不會是他?
不不!
她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現如今出月簡今一定在家中逍遙享福,哪會像眼前這個病的瘦竹竿似地男子一般,來這裏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