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叁:細雨潤裙邊 第四十六章:梅林之中有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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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恩客就等是音兒的不是,音兒在此給恩客賠罪了。”緋罌人還沒到瓊宇閣,她的聲音先傳入了眾人耳中。
“聽聲音,她應該是個甜美熱情的女子。”司君瑉心裏暗暗道。
韓千雯聽了緋罌的聲音,眉頭稍稍皺了一下,然後又端起茶杯細細品茶。
雪澈與緋罌兩人同時邁進瓊宇閣,一起走到韻姬身旁請安道:“韻姬媽媽安好。”
“嗯。”韻姬指著雪澈與緋罌,向司君瑉和韓千雯微笑介紹道:“她們就是我的女兒,舞影與音伶。”韻姬又對雪澈與緋罌說道:“快去拜見客人。”
雪澈與緋罌兩人轉身走向司君瑉與韓千雯,輕欠柳身作揖行禮道:“舞影、音伶見過公子,小姐。”
“二位小姐不必多禮。”司君瑉微笑道。
“嗯。”韓千雯則保持一派冷淡應道。
“司某久聞兩位小姐的芳名,今日特地前來拜會。舍妹任性怎麼說也要跟來,還請不要見怪。”
“音兒怎敢責怪?”緋罌眯起雙眸甜笑,實則她在觀察著這個司君瑉。
“不知可否與舞影小姐、音伶小姐一起聊聊?小女很想和音伶小姐切磋下琴藝?”韓千雯搬出一個讓緋罌十分摸不著頭腦的理由,緋罌不解為何這個小姐要和她切磋琴藝。
“音兒不才,琴藝不敢與小姐相提並論,更不敢與小姐比試。”緋罌出於心中的敏感,柔聲拒絕道。
“本小姐千裏迢迢而來隻為與音伶小姐切磋一場,難道音伶小姐如此看不起本小姐?”韓千雯怒聲喝到。
緋罌還是一派淡然道:“音兒怎麼敢看不起小姐?誰都知道我們青樓女子就靠一張笑臉一門手藝過活,從不輕易與人比試。我們的才藝就是我們命根子,就是讓我們活著的唯一方式。今天若是我輸給小姐,我音伶隻怕是沒了活路。望小姐放音伶一條活路。”
“你!”韓千雯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反駁,這時的她在眾人眼裏成了一位心胸狹隘的刁蠻千金小姐。她也知道她在說下去討不到任何理由,幹脆閉嘴。
“舍妹無意冒犯,還請音伶小姐見諒。”司君瑉起身作揖賠罪道。
音伶連忙回禮,道:“公子這般是折煞了音兒了,音兒是卑賤之人怎能受得公子大禮。”
“音伶小姐真是大方之人,司某想向音伶小姐求一曲《鳶尾》,不隻音伶小姐可否賞臉?”司君瑉怕緋罌不接受,又補充道:“司某願以一幅畫來求小姐的琴聲。”
“音兒庸俗的琴音入不了公子的耳朵,公子的畫還是贈給他人好了。”緋罌斷然拒絕道,她對司君瑉和韓千雯的身份已經猜到了幾分,她出於本能不想與他們多多接觸。緋罌的拒絕多多少少有點不識抬舉的感覺,但她是這迷煙樓的花魁,自然是有權拒絕客人。
“音伶小姐,我隻想與小姐結為好友。這世界上能有個知音實屬不易啊……”司君瑉講到現在他還是保持一臉微笑,不得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隻會微笑。
“公子怎麼知道你就是音兒的知音?”在一旁看戲的雪澈輕挑娥眉,反問道。
司君瑉專注的看著緋罌,絲毫不看雪澈一眼。他臉上的笑容不減,緩緩開口道:“不試試怎麼知道司某是不是小姐的知音呢?這就像是一場賭博,你用你的琴音可以試出知音,這不是很刺激嗎?”
說來說去,司君瑉又把問題踢回給了緋罌。緋罌心裏讚賞著司君瑉,但她麵上卻不表現半分道:“既然公子都這樣說了,若音兒不陪公子賭一把豈不是太不給麵子?小墨,在梅花坊內架設琴案,備上茶點與筆墨紙硯,我要與公子交流琴藝。速去,不得耽誤。”
這時,在一旁看戲看得十分過癮的雪澈開口道:“凝兒你也隨小墨去,要準備最好的。”雪澈看著韓千雯說:“準備最好的茶點,千萬不要怠慢了這位小姐。”雪澈特地在小姐這兩個字上加重語氣,聽著讓韓千雯覺得像是在嘲諷她。
“是,小姐。”凝兒與小墨屈膝作揖後離去,離去時還不屑的看了韓千雯一眼。
韓千雯被她們氣的礙於麵子又不能發作,隻得憋著。韓千雯的樣子被雪澈與緋罌盡收眼底,她們臉上還是掛著恭敬的微笑,但卻含著一絲得意。
在這瓊宇閣裏,韓千雯與音伶、雪澈大眼瞪小眼。司君瑉則裝作沒看到,喝著茶不時和韻姬媽媽聊天。韻姬則是麵色嚴肅,不時閉目養神。表麵上看她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問題,其實隻有雪澈與緋罌才知道她是睡眠不足,在極力的忍住困意。緋罌與韓千雯互相瞪了一會兒之後,覺得無趣便起身走到窗邊去看雪。雪澈似乎和韓千雯杠上了似的,互相瞪眼而且麵色還“十分凶惡”。就差差點動手打起來了。
“果然是物以類聚,真不知道有什麼好驕傲的。一群殘花敗柳!”韓千雯眼見自己的氣勢快要被雪澈壓下去,便失去了理智嘲諷道。
“殘花敗柳?總比你這刁蠻霸道啃自己父母棺材本的女人強。至少我還是靠自己的雙手吃飯。”雪澈眼裏還是濃濃的傲慢。她雖然失去了凝家小姐這個身份,但她還是淬月樓的總管之一,光是這個身份就比那個什麼來曆不明的丫頭來的尊貴。
“你知道個什麼?!”韓千雯氣急了直接吼道:“我可是幽日閣二小姐韓千雯,你隻是個青樓女子。你算個什麼東西?!”
這句話,讓雪澈與緋罌笑了,笑的是那麼的冷。也讓沉默的司君瑉眼神瞬間冷了一下,讓正在閉目養神的韻姬睜開了雙眼。
“吵什麼吵?這裏是迷煙樓。我不管你是什麼小姐,就算你是帝姬你也得在我這守規矩。”韻姬看著韓千雯悠悠的嘲笑道:“你又算個什麼東西?幽日閣又算個什麼?老娘要是會怕也不用在這杭城裏開著迷煙樓了。”
韓千雯氣急說:“你們……”
“夠了,雯兒你先回去。”司君瑉不得不加重語氣製止失去理智的韓千雯。
“不要。”韓千雯放低了聲音,她似乎察覺到自己是有點無理取鬧了。
“那你就安靜的呆著,你要是惹麻煩我回去告訴你哥讓他扒了你的皮。”司君瑉微笑著說,但他的語氣一點都不會讓人懷疑他的話的真實性。
“知道了。”雪澈看著韓千雯收斂的樣子,便好奇韓千雯的哥哥到底是什麼樣的,居然能讓這個小辣椒如此畏懼。
緋罌聽完這段話,腦袋裏浮現了韓千葉的身影。這韓千葉不是死了嗎?難到韓千雯的哥哥另有其人?可是她隻聽說過秘尊隻有一個兒子。但她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最早也不是沒發現韓千雯的存在嗎?
“稟小姐,梅花坊那兒已經準備好了。”小墨與凝兒步入大廳,來到緋罌身邊輕輕說道。
“辛苦了。”緋罌微笑著說道,示意小墨退到一旁。
緋罌走到司君瑉身邊,委身作了揖道:“公子……”
“我叫司君瑉。”
“司公子,梅花坊那兒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可以過去細談琴藝。”
“勞煩音伶小姐了。”
“不勞煩,現在就過去?”
“好的,還請音伶小姐帶路。”司君瑉起身,接過身旁的小廝遞過的獺兔披風穿上。
“不客氣。”小墨幫緋罌穿好貂皮披風,戴上兜帽和手套。
“我也去。”韓千雯搶過小廝手中的白狐披風穿好。
“凝兒……”
“是,小姐。”凝兒幫雪澈穿好貂皮披風,戴上兜帽和手套。
“今天終於見識到白狐皮了,可惜我沒有穿一般人的衣服的興趣。”雪澈用鄙視的眼神打量著韓千雯身上的披風。
“哼……”韓千雯不去理會雪澈。
雪澈一臉得意的攙著緋罌走在前頭,韓千雯在忍著怒火走在中間,而司君瑉走在最後。她們從瓊宇閣的後門出去,繞過屏風牆,穿過天井。然後沿著蜿蜒曲折的走廊向西南方向走著,走廊旁有一條並行的小河。他們沿著小河上遊的方向走著,不時可以看見水中偶爾飄過一瓣梅花。此時她們已經走了半個多時辰,穿過一片竹林後,他們就看見在小河兩岸種著成片成片的白梅樹,河水之上有一座精致的朱紅木橋。北風一吹,梅花便飄落到木橋上,河水中。他們在這西邊的梅林裏隱約看到一棟小樓,小樓飛簷上掛著銅鈴,隨風而動便會發出清脆的響聲。
“那是什麼地方?”韓千雯眼裏滿是羨慕,指著小樓問道。
雪澈一看,勾起嘴角笑道:“那是紅妝閣,是迷煙樓專門供養胭脂師、裁縫師和發髻師的地方。”
“很精致美麗的小樓,果然名如其樓。”司君瑉微笑著對緋罌說道。
“謝謝公子誇獎。”緋罌梨渦淺顯,笑的枝頭的梅花都要害羞的低下頭去。
“我們要走過這座橋到東麵去,梅花坊在東麵的梅林中。”雪澈解說道:“這條小河叫忘川,是我們迷煙樓中的小河之一。”
“忘川?”司君瑉重複道。
“你可知道這條小河的來曆?”雪澈微笑著反問道,她不反感這個司君瑉。
“不知道。”
緋罌停在橋中心,遠眺那梅林道:“這迷煙樓裏,每年的束髻宴會都是童妓出閣的日子。女孩和女人的發髻是不一樣的,為了要從女孩變成女人,所以就有了束髻宴會。束髻的宴會是選擇在春末夏初,童妓們要穿上最美的衣服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像要出嫁一樣。當然,也有的童妓接受不了這一點,就在束髻的前一夜跳進了這條河,死了。久了,樓裏的人就叫這裏忘川。因為,這裏就是結束我們可悲的命運的地方。”
“這……何必去尋死?”韓千雯不解道:“活著就有一切可能啊,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不是嗎?”
“你怎麼知道?”雪澈自嘲道:“身處最絕望而無力改變,又不想被命運淩辱,所以隻能鼓起勇氣逃避。希望來世可以不要進這青樓,不要在賣身風月場。這就是那些在這裏死去的人共同的願望,希望她們下一世能夠像這梅花一樣,傲骨自潔的活著。”
雪澈說完,蹲下收集著橋麵上的梅花,緋罌也蹲下拾起幹淨的梅花。她倆捧著滿手的梅花,灑向忘川中。輕聲祈禱道:“希望你們下一世能夠投身良家,做一個身世幹淨的女子。”
司君瑉看著閉目祈禱的緋罌,心裏忍不住想泛起憐惜。他還是頭一次感覺到這樣的自己,讓他有些措手不及,有些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