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不知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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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的時候,晴格格走了。
陸奔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個蟬蛹,頭埋進被子裏,一整天不出聲。
話說當時陸奔那色胚情難自禁當著全班的麵親了晴格格,晴格格當場就嘩啦啦的嚇哭了,趴在桌上哭個不停。再之後,陸奔屁顛屁顛地跑到她家牆院旁蹲點,等待心上人跟他上學校。等到冷風吹僵了縮著身子的他,一條大狼狗從晴格格家奔出來……
“何必呢?被狗咬得爽吧,屁股打了幾針?”連狒狒都忍不住打趣他。
我撥了撥他頭頂的被子,他立刻縮成一團。我一拳擂在他背上,他往前拱了一拱,還是沒聲。我跳起來,謔地掀走了他的寶貝被子,他背對著我,抱緊了身子。我爬上上鋪,踩他的腰杆:“凍死你丫的,你還真以為你是鐵鑄的。”
他終於翻過身麵朝著我,用哭紅了的雙眼看著我悶聲說:“我的心好冷。”
我被他的話給逗笑了,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多好的一個姑娘,你把她羞的學都不敢上了。他父母肯定跟你沒完。”
“沒完就沒完,我還想娶她呢。”他拉過被子又重新蓋上。
“陸奔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早說沒戲了。”狒狒說。
“你說誰來著?有種再說一遍!”陸奔架著被子站起來,咆哮:“費建文你除了落井下石還會什麼?你這爛人!”
“再爛也沒有你爛!死人!我忍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咱把話說明了,為個女人和兄弟這樣你算什麼東西?!”
“死豬,我就不是東西!想打架,來啊!”陸奔揮掉被子,套了一件單衣跳下床:“打啊。”
“揍的就是你!”
寢室裏的其他幾個人早跑得沒影了,別寢室的人蒼蠅一樣堵在門那裏,我說:“限製級畫麵,一秒一塊錢。”
轟走一群蒼蠅,屋裏兩人打得不離不分,有首歌咋唱的,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兄弟麼,還能打得起架來,就有得救。陸奔那小子心裏不順,打架發泄發泄也挺好,總好過悶死在被子裏。
“散場散場,收攤子了。”我拆開他倆。
他倆穿過我,氣勢洶洶地瞪著對方,胸腔氣得一上一下的,然後瞪著瞪著就笑開了。
我還記得,晴格格是真的退學了,再也沒有回來。在那個並不開放的年代,流言扉語更嚴重,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陸奔總是習慣性地向後看,看那空著的座位,然後落寞地回頭。我和狒狒在後麵算著他的回頭率,一算就算到了元旦。
我知道他後悔了,後悔自己的輕浮和草率,可上天並不給他機會悔過。
聽說,晴格格去縣城了,做了裁縫。
元旦我們要回家,那麼遠那麼難走的路,我們三還是靠著雙腳走到了。那天下了很大一場雪,冷風刀子一樣地刮在臉上,生疼生疼。
我不想進家門,在陌生人家門口站了很久很久,久到那戶人把我當賊,戶主都派上了。我不是不想家,我做夢都在回家的路上。冒著風雪,我背著包低著頭,數著一淺一深的腳印向前走。
突然肩膀被人握住了,我反射性揮拳。
“嘿是我。”曲歌握住我的拳頭,問:“我叫了你好多遍,你怎麼腳不停?”
“沒聽見。”我抽出我的手,說:“你怎麼在這?”
“奶奶想吃大白菜,我出來買。”他拎著一棵大白菜在我麵前晃。
我扯了扯嘴角:“冬天大白可貴了,你小日子過得挺滋潤的。”
“不是。”他急了,一下拉住我的手不放。
“不是是什麼?移開你的爪子,我要走。”我甩掉他的手,看都不看他一眼。
走了幾米遠,聽到後麵一陣聲響,我還是懶得回頭。一件舊雨衣搭在我身上,我扭頭,曲歌笑著對我說:“快回家去,等會雪下大了,路更不好走。”
他吹落拍落了我頭上身上的雪花,我突然覺得別扭,扯掉他給我係上的雨衣,擲在雪地裏。我邱南飛就是被虐慣了,受不了別人對我好。
跑了很長一段路,摔倒了好幾次,我隻想在雪地裏瞬間蒸發快點消失在他眼裏。我回頭,還是看得到茫茫大雪中那一抹灰影。真要命,心跳擂鼓似的,這什麼狀況?
繼續跑,直到再也沒有力氣,我倒在雪地裏,想著自己剛才的狼狽樣,就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跑什麼跑?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跑他娘的跑,我真有病。
臉上熱熱的,融化了飄落在上麵的雪。天上的雪花很有節奏地飛來飛去,而我的心跳得還是很沒節奏,我往雪裏擂了幾拳,笑我自己死要麵子活受罪。
這次回家,邱南天叫了我一聲哥,我還真有一點不習慣,傻著眼恩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雪沫打在窗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我盯著黑白電視機上麻麻點點的圖像,握著雙腳靠在牆上度過了元旦三分之二的時間。
返校的那天,雪依然在下,厚厚的雪,漫過了膝蓋。
舉步艱難,爸說,別去了。
我偏去我死也要去。我頭頂化肥袋,一鼓作氣的上路了。
舊時事,還記得,北風吹,大雪飄。
我一直走在風雪裏,一直一直。
“要是一千年後還沒到世界末日,我們的靈魂不滅,你會成為什麼?”我們三把三床被子疊在一起,擠在一張床鋪上聊天。
“咋還有這事,瞎掰。”陸奔橫了一眼狒狒,嗤鼻:“鬼扯淡。”
“扯你的蛋。”狒狒反駁:“你就沒蛋了。”
“再說我把你丟出去,外邊雪大著呢。”陸奔在被窩裏蹬狒狒,我一胳膊肘拐過去:“陸奔你再蹬小心我閹了你!”陸奔立刻把頭湊過來,賊笑:“愛妃,朕沒了命根子,你一輩子該咋辦哦?”“不要學肖劍那死王八蛋!爺爺的,學一次我揍一次!”“謀殺啊有刺客啊,來人啊快把他拖出去砍了,救駕!救駕!”“鴨公嗓!再喊我車裂了你!”
一場大雪,把我們三困在狹小的寢室裏發芽。
一本《西遊記》,三個人攤在膝蓋頂上臉貼著臉看。
孫猴子被壓在五指山,五百年不得翻身。雖然很努力,但還是掙紮不出如來佛祖的手掌心。
有時候,我們隻想按自己的方式過活,但偏偏有人已經譜好了我們一生的歌,我們隻要按部就班千篇一律地唱下去,就終結了我們的一生,也就是唱好了這首歌,可是有多少人會甘心?
狒狒又問:“邱南飛,一千年以後你會成為什麼?”
我說:“一千年以後,我就是宇宙垃圾。”
陸奔大笑:“你現在就是垃圾。”
狒狒說:“我們都是垃圾。這個不算。”
雪下得越來越急,我推開門,雪花落了一地,一地雪白。
這個冬天,太奇怪,雪下得太不正常。
陸奔跟出來說:“見鬼,髒衣服都板結了。什麼時候有太陽……”陸奔突然不說話了,盯著我看,之後又笑:“嘿,邱南飛,從我這一角兒看,你怎麼看起來像姑娘?怪漂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