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恩下樓坐上車，給夏清唯叫了外賣才發動車子。心裏，似乎也和這略振動了一下才發動的不安的車一樣，並不能安靜下來。
    第二次見夏清唯。
    時間，六年前。
    地點，十七路公車。
    說來，當時他也是被關雲兮弄得惱火了。
    關大千金的纏人功，是從小就練成了的。
    事情發生在關雲兮正式認識了穆言恩後的不久。
    第一天清晨。她叫司機把車開到他家別墅跟前。門衛一看見是關家小姐，自然早早地放她進來。
    而溺愛兒子的穆媽媽則每天都會送穆言恩到門口。這個時候，關大千金就會十分淑女地微笑，“伯母好。我跟言恩都在一個學校，所以想……跟言恩一起去上學，好不好？”
    穆媽媽自然開心，“兒子快去快去。”
    穆言恩無奈，被他母親推到車上。
    路上關雲兮見穆言恩一臉黑色，像是什麼都不知道地問：“言恩，不開心啊？”
    “我隻是給我媽麵子，並不想坐你們家車。”年少的穆言恩如是說。
    “哦。”關雲兮明白了什麼似的點點頭。
    於是，第二天清晨，她獨自出現在穆家別墅門口。
    穆言恩一見她就挑了眉。
    “言恩你既然不喜歡我家的車，那我坐你的車好不好？”關雲兮笑。
    穆言恩氣絕。“姑娘，你家到我家，好像比你家到學校還遠吧？”
    第三天。
    關雲兮三度準時出現。
    穆言恩笑著和她還有自己的母親各揮了下手揚長而去。“今天是世界無車日。我搭公車。”
    “天呐，伯母，言恩怎麼能搭公車呢？簡直是糟蹋啊！他那麼高貴的人，怎麼能搭下裏巴人的公共汽車呢？”關雲兮很不解地眨眼。
    穆媽媽無奈地賠笑。
    便是在這天，穆言恩重遇了夏清唯。
    幸好他們學校上課時間比別的學校都要提前四十分鍾。這班車上的人並不算多。他微微蹙著眉頭站著不願坐下，不過，這樣總比呆在關雲兮身邊好。
    他看著那個模樣已與兩年前初見時變了一些的女孩，撿了個窗邊的位置坐著。應該還沒有睡醒，她閉著眼睛，頭隨著車子的前進偏偏倒倒的。他不知不覺被她的神態吸引了，就這麼突然看著她。
    隨著車輛急轉彎，她的頭立刻朝窗子上打去。他就在那一刻趕快跳到了她身邊，伸手拉了她一把。
    她半夢半醒地睜開眼：“有事啊？”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無奈地歎口氣。
    “誒，你是穆言恩！”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兩年前……”
    穆言恩點點頭，卻酷酷地就那麼站著不說話。
    “你怎麼站著不坐啊？”
    “不想。”
    “哦。誒，你也讀城南中學啊？我也是！”這才看見他的校服，她開心地說道。
    “嗯。”
    “我初中部的。你是高中部吧。”
    “嗯。”
    “你怎麼都不說話，都是我一個人在說……”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不一會兒又睡了過去。
    腦袋又開始隨著公車搖搖晃晃。
    從此，穆言恩總是很早踏上那班公車，就那麼心驚膽戰地、注意著她隨時可能與車窗親密接觸的頭。
    想著當初她那個傻樣，穆言恩忍不住笑了，神色卻又慢慢凝重下來。
    他知道，這一切一切，都遠超出了夏清唯的承受範圍。
    所以，讓我們慢慢來，讓我帶著你……
    他凝眉，把車開進一個轉角。
    回到公司，快速處理了事務，穆言恩立刻打開了筆記本。
    屏幕上顯示出的，是那個縮在沙發的嬌小少女。她把抱枕抱在懷裏，顯示出內心的不安穩，神色安靜得不像平常的她。
    穆言恩長長吐口氣，還好，她並沒有走。小唯對不起，我本也不想這樣。
    他看著她站起身，還是抱著抱枕不肯放。可能是口渴了，她跑到廚房去找了水喝。再一會兒，送餐的到了。看到是煮的火鍋菜，她一下子興奮。
    他看著手舞足蹈的她也笑了，知道這丫頭愛吃辣。
    隻是還沒吃上幾口，她的手機響了。
    “誒？靴子啊？嗬嗬，你到了嗎？”夏清唯開心地說。
    原來是薛涼晚。穆言恩抿了口咖啡。夏清唯這丫頭從來把聽筒音量調得很大，而薛涼晚的嗓門也很大。雖然聲音很小，但憑著良好的設備，穆言恩仔細聽還是勉強能聽清薛涼晚在說什麼。
    “我到濱城了啊，剛把行李放賓館了。學校實在太遠了。你在哪裏啊？”
    “我……在穆言恩的公寓裏……”
    “哈哈，我說有好戲看吧。行了，他在不在？你快出來，我可是想死你這丫頭了。”
    “他不在。我現在出不來。他不讓我走。”
    “我就說你在穆言恩麵前就是個窩囊廢唄。他不讓你走你就不走啊？你不會逃啊？”
    穆言恩暗想總有一天要把薛涼晚這廝滅了。
    幸好，丫頭的表現還算讓自己滿意。——“算了。自從知道他回來了，我也好好想了想。大家都躲了三年……一直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好好和他談談吧。倒是你怎麼辦？”
    “我沒事兒，表哥不是人民醫院的外科醫生嗎？好歹我是學醫的，正說去他那兒看看呢。不過三年前到底是怎樣了啊？你每天哭，問你你又說快高三了怕讓我分心。小唯，你讓我覺得我這個死黨當得特別失敗！現在，我看你不說也得說了。”
    她連薛涼晚都沒說？穆言恩攏眉。
    畫麵中的人立刻就哭了。
    “小唯？小唯？你怎麼了？別嚇我！”薛涼晚的聲音著急起來。
    “小唯？小唯？”
    “我以為他死了……涼晚，那個時候我以為他死了啊！”她一手拿住電話，另一隻手卻又抱住了頭，當初那個時候清晰的痛楚感又從心口蔓延開來，綻放成殃及全身的痛。她，已然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