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晚飯是否合你的胃口？在地獄享用過兩位陛下招待的惡魔可是不超過二十人，還希望鄙舍的晚餐夏爾少爺能喜歡。”梅菲斯特將水果酸奶放到夏爾桌上，“最近天氣炎熱，所以為您準備了清涼的餐後點心。”
    “如果論做飯的手藝的話，我想大概沒人能和別西卜陛下相比，畢竟別西卜陛下是有饕餮之名的。”夏爾看著淋滿蜂蜜，綴以桑葚、草莓、覆盆子和餅幹的酸奶，淺淺地笑著回答道。
    “還要多謝少爺厚愛了。您認為我剛才關於餐廳的提議怎樣呢？”用尾端裝飾著龍的銀勺輕舀了一塊酸奶，塞巴斯蒂安小心翼翼地提問道。
    “承蒙陛下和費雷思老師看得起，由於這是第一項我在地獄我獨立經營的項目，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是希望盡量掌握在我自己的手裏。我想你們都明白我開始經營餐廳的打算，所以還希望二位不要為難我。”夏爾剛剛吃下酸奶，舔了舔嘴角的蜂蜜，說道。
    “那還真是非常遺憾。可如果少爺需要任何幫助的話，都可以來找我。”向夏爾提出共同經營餐廳的提議被直接輕易且不帶任何回寰空間地拒絕，塞巴斯蒂安雖然有些不甘，卻也沒有辦法。自己不久前剛說過和夏爾的關係隻能到此為止，卻在下一時刻不止一次的想要更進一步。他非常懷念一年前夏爾和路西法一起到他的宅邸時，夏爾的無理和氣惱。那次見麵之後，他想過無數次再和夏爾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用餐，也向路西法和夏爾分別發出過邀請，可收到的是路西法字跡優雅的拒絕信和夏爾石沉大海般的沉默。今天在街上和夏爾的偶遇他不驚喜是不可能的，甚至對夏爾惡作劇般的態度也頗感滿意，梅菲斯特也相當識相得邀請了夏爾共進晚餐，對於塞巴斯蒂安來說，這個夜晚可以被稱作完滿。卻從來沒想過他們一起吃飯時，夏爾的態度會彬彬有禮到冷淡。夏爾對待梅菲斯特和對待自己並無二致，晚飯也像是生意夥伴之間相互應酬，塞巴斯蒂安恍然明白這大概是源於自己的“到此為止”。在他將夏爾的靈魂交給路西法的時候，他和夏爾的關係戛然而止了。不再是執事與少爺，不再是騎士與國王，更不再是兩人都不曾說明的情愫與眷戀，如果一定需要一個詞語來總結，那他和夏爾大概是成了永遠無法成為朋友的熟人。無論他還是夏爾，都無法像在英國，在凡多姆海恩莊園那樣勇敢，目前很難再向前踏出任何一步。即使夏爾在剛到地獄時並未放棄，即使夏爾在那兩個月中抓緊了他不想放開，也是他用承諾和記憶為借口，親手推開也親自傷害了少年。餐廳的燭光影影綽綽地映著夏爾的臉頰，塞巴斯蒂安有些迷惑地盯著夏爾，究竟是夏爾已經改變正在離他遠去，還是從那個電閃雷鳴，燭光顫抖的夏夜之後夏爾就已經離他遠去。
    “非常感謝您的款待，確實是非常享受的晚上。”出神間，夏爾已經吃完了甜點，客套地向梅菲斯特道謝，“時間不早了，我也應該早點回去了。您知道，小孩子的睡覺時間總是很早的，更何況回去太晚路西法會擔心。”
    “我已經和陛下聯係過，會派馬車送你回去。”
    黑夜漫漫，夏爾透過馬車窗玻璃向外看去。地獄沒有光明的白晝，卻擁有最純淨的夜色。幽暗的青藍色光芒在夏爾的旁邊閃爍，明滅不定。夏爾轉了轉身，靠在車窗上，微微閉上了眼睛——他有些厭煩眼前的燭光。
    就算受惡魔蠱惑淪陷於黑暗，夏爾也很少厭惡光明。對於夏爾•凡多姆海恩來說，黑夜如同夢魘和詛咒的代名詞，即使靈魂逃離到了地獄也永遠被10歲時惡夢般的一月束縛。在英國時，因為塞巴斯蒂安在飲食、生活起居和運動方麵的努力，以及夏爾對生活環境的熟悉，噩夢和傷口似乎已經逐漸遠去，就算沒有賽巴斯帝安的陪伴，夏爾也能在一杯蜂蜜牛奶之後陷入黑甜鄉。但來到地獄不滿一周的夏爾就被別西卜以近乎強迫的方式折磨了一整晚，原本以為已經愈合的傷口並不是在疼痛中長出新肉緩緩愈合，而是被沒做任何處理得小心翼翼地掩藏起來，當掩藏被猛然揭去，重新暴露的傷口已經化膿潰爛，徹底根植於靈魂之中。夏爾在每一個深夜因夢中的鮮血和烈焰驚醒，輕薄的棉質睡衣被汗水浸透，想盡辦法讓自己入睡，卻隻能睜著眼睛，在無盡的黑暗中等待地獄微弱的光明。發現夏爾的迅速消瘦和不能安眠，路西法每晚都會留在柔軟時光陪他過夜，卻不能減輕夏爾的不安，相反，夏爾開始整夜整夜的輾轉反側，介於睡夢與清醒的邊緣，迷糊之間夏爾總能看到路西法留在室內的搖曳的青藍色燭火。
    大概因為惡魔本身就屬於黑暗，所以地獄的夜晚像是要為惡魔提供棲息活動的庇佑，總會異常安靜。那天晚上是個例外外，暴雨從天剛沉下來就不停地在下，柔軟時光的窗戶被打得劈啪作響，夏爾和路西法差點沒有聽到有人大力敲房間門。
    “抱歉，這個時候還真是打擾二位休息了，我剛從人間返回。”路西法打開門的時候，驚訝地看著被淋得一身狼狽的別西卜，手中還拿著銀質的燭台，不同於地獄幽藍的光芒，燃燒了一半的蠟燭隱約閃爍著溫暖的橙色光芒。夏爾認出來，燭台是自己在凡多姆海恩宅邸喜歡的款式，就連蠟燭也是自己在離開宅地之前囑咐塞巴斯蒂安去店鋪定製的。
    “最近聽說少爺夜不能寐，想了很久，也許是因為您不適應這裏的光線。這是專門帶給少爺的，我目前能做到的，隻有這麼多了。”刻意忽視了路西法的怒氣和夏爾的冷漠，塞巴斯蒂安徑直走到室內，將燭台放在室內茶幾上。被幽幽的青藍色光芒籠罩的房間忽然有了一絲暖意。
    “別西卜，不要逼我發怒。”路西法走向忽然別西卜，捏住了別西卜的右手手腕。
    “還有，這是給少爺的。”一身狼狽的別西卜雖然仍舊受製於路西法，但是用仍舊自由的手摸出了燕尾服口袋中閃耀著藍紫色光芒的水晶小瓶，“我嚐試過各種各樣的方法，可他們一直在離開我，直到今天他們已經完全不再屬於我了。這原本就是屬於您的，所以還請您小心收好。”
    “這是什麼？”
    “我對夏爾你的情感。”
    “什麼？”
    “我對您的一切情感，都被封印在這裏了。無論我曾經對您抱有什麼感情，今晚之後他們都不再屬於我。我想您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風猛地吹開了房間的窗戶，暖黃色的燭光在深夜裏倏忽熄滅，室內恢複了之前幽暗的藍色。一絲藍紫色的光芒從別西卜體內緩緩分離，在空氣中盤旋許久，落入夏爾手中的水晶瓶中。猩紅色的眼眸，將純潔染上汙穢，用殘酷代替溫柔，行殺戮扭曲和平，將燦爛變為黑暗。
    “夏爾•凡多姆海恩，區區人類竟然妄想改變我的美學。”
    青藍色的燭光閃爍搖曳，從人間帶來的東西注定無法長久地存在。夏爾在那一瞬間看到了真正屬於別西卜，而不是屬於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