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唯時光的傾訴  第12章 晚餐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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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拉斯特爾在餐廳布置好晚餐,敲響別西卜書房的門時,牆邊的落地鍾剛好敲了六下。塞巴斯蒂安收起小提琴的最後一個音節,讓阿拉斯特爾進門。像遠飛的青鳥終將被遠方的景致融化,象征著地獄白日的青藍色光芒消退,地獄黃昏和夜晚的交接竊竊地述說著夜晚的降臨。塞巴斯蒂安站在光芒與黑暗的交界處,諷刺地笑著。
    “阿拉斯特爾,你知道我剛才拉的曲子麼?”
    “是的,陛下。如果在下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人間小提琴演奏者帕格尼尼的《魔鬼的獰笑》。”
    “嗯。”黑暗侵蝕著房間,塞巴斯蒂安垂首看向拿在手中的小提琴,“阿拉斯特爾,你覺得我們是這樣笑的麼?”塞巴斯蒂安往前走了幾步徹底沒入黑暗當中,黑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大概是他將琴放進琴盒裏。
    “那不過是人類妄自揣度,陛下。”發覺別西卜的狀態有些消沉,阿拉斯特爾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不,我想這多少是對的。嗬,至少我是這麼笑過的。”地域的夜晚來得總是迅速,話語之間,黑暗已經將整個房間淹沒,出生在黑暗中的惡魔,曾經地獄的王者已經融在黑暗之中,即便阿拉拉斯特爾極力辨認,也無法辨認別西卜的身影。
    “陛……”
    “少爺……”黑暗中傳來別西卜的聲音,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但像是蓄足了十分的力氣,溫柔又哀傷。阿拉斯特爾忽然明白,被夜色掩埋的已經不再是別西卜。他早就該意識到,從人間返回的惡魔其實是塞巴斯蒂安——縱然他仍舊背負著別西卜的宿命與過去,承擔著領地與地獄的命運,他也已經變成了凡多姆海恩家的執事,為夏爾•凡多姆海恩一人宣誓忠誠,獻上寵溺。阿拉斯特爾看向黑暗,不知不覺中那裏似乎出現了另一個別西卜,或者說那裏一直站著夏爾•凡多姆海恩的執事塞巴斯蒂安•米卡艾利斯,邪惡的、誘惑的、汙穢的、寂寞的、哀傷的、冷漠的惡魔執事。
    “陛下,由於您今天非常忙碌。今天晚餐嚐試為您準備了德式的餐點,雖然不像意大利菜和法國菜那麼美味,但是是補充能量的不二選擇。前菜是土豆沙拉,主菜是碳烤豬肘配酸菜,甜點為您準備了黑森林蛋糕。”阿拉斯特爾自己也融入黑暗中,不動聲色地說道。
    幽暗中亮起絲絲縷縷的青藍色光線,阿拉斯特爾點燃了房間裏的蠟燭,幽暗的光線些許陰森地映亮了房間,塞巴斯蒂安站在書桌前,緘默的笑著。“德國菜,真是讓人懷念啊。你剛到宅邸的時候,做德國菜是最拿手的吧。”
    “陛下還記得。”
    “……”塞巴斯蒂安的忽然沉默讓阿拉斯特爾有些吃驚,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正想要開口道歉,沒想到塞巴斯蒂安搶聲說道:“無論什麼,為了避免和去年相同的事情,我都會記得的。”語畢大步走出書房門,向餐廳走去。阿拉斯特爾沉默下來,跟在塞巴斯蒂安身後不語。
    地獄的環境並不適合任何人間植物的生長,可凡多姆海恩別館的薔薇依舊瑩瑩綻放著。夜色醇黑,薔薇淨白,在空氣中撕扯對抗。可無論薔薇再怎樣掙紮,就算張開了全身的刺,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香爬滿院牆,地獄的薔薇終究隻是羸弱的人間植物,被地獄淒豔的黑色包圍、殉葬、掩埋。在最初營建凡多姆海恩別館時,地獄諸臣對他們的王者便頗有異議。別館規模雖小,不過是一幢簡易的別墅,七魔的任何情///人都有可能從飼主那裏得到一套更加精致奢華的,但從人間移栽薔薇卻並不是開玩笑。雖然薔薇本身是堅強的植物,適應性非常強大,但由於地獄土壤與氣候人間完全不同,如果想成功移植薔薇,就需要徹底改變這片土地的土質與氣候。這樣的工作相當於在地獄中營造一個微縮的人界,其間消耗的法力並不是隨意休養一兩年就能拿回來的。可以說,當塞巴斯蒂安和夏爾在人間作為女王的番犬東奔西走時,路西法正在地獄和他的臣民鬥智鬥勇為夏爾修建別館,最終雙方達成妥協,如果夏爾夏爾不能為地獄帶來最實際的利益,那麼就不要想把薔薇移栽進別館。當夏爾的玩具廠在地獄落地生根,地獄孩子的夢想都成為擁有一隻凡多姆海恩骷髏拚圖的時候,第一株薔薇也被栽進了別館的花房,經過半年的精心培育,已經成長得枝繁葉茂。
    “夏爾,不介意的話我們兩個吃一份燉蹄髈吧。”路西法穿著潔白的燕尾服,坐在了夏爾對麵。
    “我自然不介意。隻是不知道你會在裏麵放些什麼,我可不想吃到那種東西。”夏爾皺了皺眉,看向盤子裏的食物。說實話,夏爾並不那麼喜歡燉蹄髈,稍微有些太過肥膩,可不得不承認的是,在緊密到窒息的行程結束之後,偶爾能大快朵頤地吃肉也不失為一種享受。隻是如果和路西法一起吃的話,大概會有人類靈魂夾雜在食物中。雖然早已不是人類,但夏爾對這類事情仍舊相當抵觸。
    “當然不會,中午你和我們一起吃蛋餅的時候,也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不是嗎?”語畢,路西法切了肉放在自己碗裏,“隻是需要你自己動手切了。”
    “我一直都是國王。”一邊說,夏爾一邊用勺剜下一塊土豆泥放在自己盤子裏。
    “就算是國王,也不過是一顆棋子,終究是掌握在下棋的人手裏的。”路西法輕輕笑著,一刀一刀仔細地切著肉。
    “如果是一刻牽動著下棋人本身的棋子呢?例如,如果下棋人失去了這顆棋子就會失去心髒。”夏爾用勺又舀了一勺酸菜,放在盤子裏。
    “如果是人類的話,大概會格外小心。可如果是我們的話,大概沒什麼大不了。畢竟惡魔原本就是沒有心髒的。”路西法叉起一小塊肉,蘸了蘸燉酸菜流出的汁液,笑了笑說,“夏爾你別介意啊,不管怎麼處理,燉蹄髈總是會有點油膩。”
    “好吧,我這樣比喻。如果一顆棋子牽動著下棋者最關鍵的弱點,你覺得他會舍棄這顆棋子嗎?”夏爾放下了勺,直視著路西法,進一步問著。
    “短期大概不會,可事實上如果不把所謂的弱點暴露出來,誰又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弱點。舍棄棋子大概是最明智的選擇。畢竟你並沒有告訴我遊戲的規則,誰知道棋子有沒有替代品呢?”路西法放下了刀叉,看向夏爾的眼睛,微笑著說道。
    “我明白了。我……早該明白的。”
    “你應該稍微多吃點。你現在正在發育期間,不充分攝入營養的話可是不容易長高的。”
    “少羅嗦!”似乎隻有涉及到身高問題時,夏爾才會表現得很氣惱,忿忿地吃著盤子裏的土豆和酸菜順便切了一塊肉。
    “柔軟時光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今晚,我會回我的寢殿去,你就不要擔心我隨時都惦記著你,好好睡吧,好嗎?”
    “唔。”夏爾正在仔細咀嚼著食物,口齒不清地回答道。
    “吃晚飯以後想做些什麼呢?畢竟距離睡覺還早。”
    “你會拉小提琴嗎?”
    “在下不才,並沒有指導少爺拉琴的能力。”路西法鬆了口氣,笑著說道。
    “如果有興趣的話我拉給你聽吧,帕格尼尼的《魔鬼的獰笑》。”
    “你覺得我們的笑和這曲子相似嗎?”話中盈滿了笑意,路西法問道。
    “也許不像。可是別西卜他……曾經這樣對我笑過。”
    路西法仍舊記得那天早晨他踏進柔軟時光時的場景,他是在天亮時收到在柔軟時光侍仆的急報時匆匆趕來的,身上還穿著白絲的晨衣。莉莉絲賠笑地站在門口,美麗的臉龐上卻被尷尬填滿,有些急切地開口解釋道:“路西法陛下,我們不知道別西卜陛下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您知道……我們這裏做得最好的是隔音……所以……”
    “不要解釋,對手是別西卜也不都是你們的錯,帶我去看看夏爾。”路西法嗓子有些發幹,過度緊張憤怒讓他的指節都已經微微發白。
    路西法站在別西卜在柔軟時光的專用房間的門口,握緊拳頭狠砸在了門上。沒有任何法術支撐,隻是單純的由於憤怒產生的力氣把門砸的木渣飛濺,最終應聲倒地。躺在床上的少年猛地睜開眼睛,眼眶泛著烏青,身體上殘留著歡愉後的痕跡,還未看清來人就嘶啞地吼叫著:“滾!咳咳……塞巴斯蒂安你給我滾!凡多姆海恩家絕對……咳咳沒有……咳咳……”少年的氣息越來越不平穩,神誌呼吸都越來越困難。
    “你們這兒有藥嗎?他有哮喘。”路西法強壓下憤怒,對跟來的莉莉絲說道。
    “有,我去拿!還好您之前囑咐過準備過一些。”向來妖媚的眼眸也失了顏色,慌張地跑向柔軟時光的櫃台。
    那天之後,路西法夜夜留宿柔軟時光,雖然引起不少非議,但也無可厚非。別西卜在返回地獄後不到一周又徹底消失,一月後返回地獄時推說在人間受傷需要休養,閉門謝客。一月之後,夏爾•凡多姆海恩被路西法接到專門為他修建的別館,開始著手經營玩具廠。
    “少爺,那晚的事情我從未後悔。如果終將遺忘對您的思念,那麼我寧可在仍舊記得的時候確實地擁有您。更何況,那時的你不也是同樣的享受這麼?”晚餐過後,塞巴斯蒂安走進宅邸暗室,摩挲著“夏爾”的臉頰。夏爾還是人類時的肉體完好地保存在剔透的水晶棺內,少年平靜的表情就像是陷入沉睡孩童的溫柔。
    “您的靈魂已經被我交給了路西法,又怎麼能把您的身體交給烏鴉。”塞巴斯蒂安裂開嘴角悲哀地笑著,“我終究,是被神詛咒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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