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暴亂後遺症（2）
    格洛莉亞耐心地向兩人解釋了在過去幾件謀殺案中出現的受害人年齡逐漸變小的模式。等她說完，便一下子軟軟地窩進了沙發裏。她就這麼抱著手臂看著他們兩個，而他們也隻是站在那兒盯著她，仿佛她剛剛表演了一場小小的魔術。
    “可是卻沒有人看出這點來，”阿德裏安若有所思地喃喃說道，“沒有一個人。”
    “可是，這是什麼意思？”馬修•菲利普斯不解地問道。
    “這我也不知道。”格洛莉亞歎了口氣，“我隻知道秋田美惠今年22歲，而你和阿德裏安都比她大，所以不難推測，黑貓已經越過你們的年齡層了。”
    可以放心了，她心裏這麼想，將這半句話壓在了肚子裏。可是不知為什麼，竟隱隱約約覺得有些失望。
    “我可以報道這一點嗎，吉迪恩？”剛說完這話，阿德裏安立刻懊惱地搖了搖頭，衝著格洛莉亞苦哈哈地一笑，“我忘了，我們有約在先的。”
    “我覺得，”馬修小朋友充滿正義感地說，“我們應該把這一點告訴大眾，吉迪恩小姐，尤其是在大家都這麼害怕的時候。”
    格洛莉亞看著他，挑了挑眉，然後下了決定：“等一下。”
    她走進書房。回來的時候，臉上帶著一副“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市長同意你的意見，菲利普斯先生。情況非常嚴重……今天晚上我要主持一個新聞發布會，而且l0點半要和市長一起上電視台，在市政新聞上播報這條消息。阿德裏安，我恐怕不得不要求你不要提前泄漏這條新聞。”
    “你是指你發現的年齡模式？”阿德裏安有些促狹地看著格洛莉亞明顯有些不悅的表情——他能猜到她並不讚成“新聞發布會”的做法。
    “對，就像馬修說的，這樣應該可以減輕一些恐慌。”格洛莉亞的眉頭仍舊緊緊皺著。
    “你的口氣聽起來像是並不太讚同這做法。”
    “嗬，哪一個比較令人擔心呢？”格洛莉亞不客氣地說，“是你自己的安危呢，還是你的孩子的？”
    “啊，我明白了。”
    “那麼，我也該回家去了？”馬修插話道。
    格洛莉亞點了點頭，也沒有挽留的意思，然後她看了看還在給自己倒威士忌的阿德裏安，問道：“你打算做什麼呢？”
    阿德裏安抬頭看了看格洛莉亞，又看了看馬修，放下了玻璃杯：“好吧，我也出去一會兒，那麼探員小姐，我們隨後再見。”
    格洛莉亞在他們走後小心地關上了門，然後她回到客廳，再次打開了電視，坐在椅子的扶手上上，專心地看著。
    但是才聽了一小會兒，她就跳了起來，有些煩躁地關掉了電視機，快步走進臥室。
    當黑貓事件完全結束了之後，媒體紛紛評論，完全是因為9月23日那個狂亂的星期五夜晚，市政府舉行了市長特派員的新聞發布會和電視台對該發布會的轉播，才使首都民眾的“曆史性大逃亡”告一段落，而且在短短數小時之內，因黑貓而引起的暴亂事件也完全平息了。毫無疑問，那一晚大家成功地渡過了這場危機，而且整個城市再也沒有出現過類似的瘋狂情緒。但是，少數幾個密切關注民眾複雜心理變化的人都明白——這些人裏就有格洛莉亞——取代這種驚慌的是一種微妙的不良狀態。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隨著民眾陸續返回西雅圖，人們對黑貓所犯下的案件似乎已不再感興趣了。過去的一個月來，讓市政府和警察局忙得不可開交、像洪水般洶湧而來的詢問電話和暴力案件投訴也減少得像平靜的溪水一般。原來不時得麵對選民的指責和攻擊的民選官員，發現他們的窘境不可思議地在一夜之間消失了。各區民意代表的服務處變得門可羅雀，終於可以讓他們鬆一口氣了。就連一直猖狂的輿論也都銷聲匿跡，隻剩下寥寥無幾的竊竊私語，害得報紙專欄也沒有任何相關題材可寫。
    另外，在格洛莉亞個人的案件筆記裏，還記錄了一個更有意義的現象。
    9月25日的那個星期天，全市各個派別的教堂裏做禮拜的人數驟減。雖然教士、牧師對民眾的墮落感到遺憾，但報紙專欄的評論家們幾乎一致認為這一現象是可以原諒的——鑒於“不久以前的暴亂”（報紙和媒體此時已經甚少關注暴亂本身的可怖了，這一現象具有相當的諷刺意味）。評論家們說，今年夏天，教堂出席人數不尋常的踴躍主要是由於民眾對黑貓的恐懼，他們驚慌地尋求上帝作為庇護。這大規模的突然變化隻能說明恐慌已經結束了，就好像大鍾的鍾擺已經滑向另一個端點。他們甚至預測，教堂出席率很快就會恢複正常。
    而與此同時，社會學家和哲學家們則彼此道賀，並慶祝西雅圖“恢複理性”。當然，大家都認為年輕人必須被保護，也計劃采取一些特別措施。可是，每個人——尤其是官方——似乎都覺得最壞的狀況已經過去了。
    “那氣氛就像黑貓已經落網了一樣。”——格洛莉亞在筆記裏如是記錄。
    不過，未被放鬆的氣氛所蒙蔽的人卻看到了與表相完全相反的征兆。
    從9月24日那個星期六後的一個禮拜之間，夜間俱樂部和劇院的生意出奇得好。換季並不足以解釋這種現象——因為這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突然了。
    整個夏天都沒有賣過滿座的劇院，喜出望外地紛紛把原先裁掉的帶位員又請了回來，用於維持秩序的纜繩也再次派上了用場。在這之前經營慘淡的俱樂部老板看著擠得水泄不通的舞池，笑得合不攏嘴——有名的幾家會所甚至還傲慢地拒收某些客人。市中心的酒吧和餐廳幾乎夜夜爆滿。商場和超市都人滿為患，酒商的生意增加了三倍不止；拉皮條的以及做地下買賣的，又開始笑逐顏開；賽馬賭注登記員忙得焦頭爛……
    似乎在一夜之間，娛樂事業和相關的附屬行業都開始欣欣向榮。從日落開始一直到清晨，整個市中心以及輻射地帶人聲鼎沸，汽車將各條主要線路擠得水泄不通。
    這種現象並不僅限於市中心區域。類似的景象在以娛樂經營為主的部分郊區地帶也隨處可見。
    與此同時，在那個星期當中，廣告公司客戶服務部門看到電視節目收視率的調查預報後，都大吃一驚。一般情況下，大部分的主要電視台都開始播放秋季和冬季的新節目時，觀眾的收看頻率應該明顯增高，可是，西雅圖主城區民眾的電視開機率卻顯著降低。所有電視台都受到了影響。
    而網站點擊率的調查結果同樣低迷。
    ——西雅圖民眾既不看電視也不上網了。
    媒體和網絡的高官們忙得不可開交，無奈地向客戶解釋。
    似乎沒有人想到，既然很多人都不在家，當然也就沒有人打開電視或者電腦了；即使有人在家，他們的心思恐怕也不在這裏。
    警方對醉酒駕駛和酒後鬧事案件的激增也大惑不解。與此同時，對賭場的例行突檢常常收獲豐盛，而且抓到的賭徒很多都有案底。吸毒和販毒的案子也增加到了令人不安的地步。此外，“掃黃”組不得不與其他單位合作，以便遏止拉皮條活動的突然擴大和增多。此外，青少年犯罪率的升高尤其令人擔憂。
    特別令人感到驚異的是，全市各地的街頭巷尾又到處可見野貓出入的蹤跡了。
    隻有少數觀察敏銳的人看得出來，西雅圖民眾對黑貓失去了興趣，表麵上看起來好像是一種健康的態度，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群體的情緒還主宰著西雅圖市，而且群眾的心理仍然停留在驚慌失措的層次上，隻是這一回換了一種形式和方向而已。更要命的是，人們現在是從心理方麵逃避現實，而非生理方麵。
    無論如何——這依舊是一種逃避。
    10月2日那個星期天，為數眾多的教士和牧師都拿《創世紀》第十九章的第二十四到二十五節作為他們布道的主題。
    在那時談論兩個聖經裏的罪惡之城是很自然的事，地獄裏惡臭的硫磺和炙熱的火焰也是可預期的——道德墮落的所有元素都呈現在這個大熔爐裏，滾滾沸騰。
    唯一的讓人頭疼的是，最能從這個章節中獲益的人卻仍舊逍遙法外，仿佛生活在弗蘭克•米勒的虛構世界裏（FrankMiller的代表作SinCity即罪惡之城，虛構了一個名為BasinCity實際已經淪為一座罪惡之城的城市。），以最原始而邪惡的方式洗滌向世人講述罪惡。
    黑貓就是在這一天獵獲了第九條性命，令人感到諷刺的是，這竟是最關鍵的一條。
    ——因為這個案子到了第九次謀殺才有了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