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流星之翼  第十二話 沉寂之都(下篇)之 銀白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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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是密封在盒子裏的寶物,見不到時以為是神秘的,一旦被挖掘出來,才看穿了它血淋淋的內在。
    目暮並不想一口咬定什麼,但最接近真相的他,仍為這血染的寶物感到痛心。
    看白鳥接過道江仁的眼鏡,目暮轉身麵向道江笙:“道江小姐,我可以問您殺死道江仁先生的理由嗎?”
    話一出口,在場的幾雙眼睛全都轉向道江笙。
    道江笙淡定地略略偏了頭:“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父親他……”
    “你還想說他是因為癲癇大發作導致的驚厥死亡嗎?”這回,目暮連敬語都忘了使用。
    “不然呢?”道江笙冷笑,“難道還是我特地給父親下了什麼藥導致他在那時病發的?”她漂亮的臉漸變猙獰,仿佛一切看在她的眼裏都是可笑的,尤其是指認她是弑父凶手的目暮警官。
    她轉向白鳥:“白鳥警官,父親去世時您們都在場,我總不可能從茶水室穿牆上四樓的展廳殺人吧。”
    “不,你能。”目暮似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般。
    道江笙咬緊下唇,臉上的表情僵硬了。
    新年伊始,池袋的夜晚也不寧靜。
    不知外麵誰家的孩子點燃了鞭炮,頓時炮聲響亮。
    目暮並沒有頂著爆竹聲說話,而是平靜地看著道江笙,看她因緊張加重了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身體,看她額角冒出的冷汗。
    鞭炮聲持續了好一陣子才停下。噪音戛然帶來一片突兀的安靜。
    目暮輕咳兩聲,用低沉的聲音緩緩開始解釋整個案件的經過。
    “從一開始,就沒有‘怪盜淑女’這個人。”他說。
    話剛出口,白鳥便忍不住道:“怎麼可能,警視廳收到的預告函難不成是假的?”
    “是假的。”佐藤淡淡插嘴,“‘怪盜淑女’隻是人們給‘幽靈女郎’的一個別稱罷了。就和人們又稱‘基德’為‘怪盜紳士’是同一性質。但是‘幽靈女郎’的預告函是,不可能會出現‘怪盜淑女’的落款。”
    明明是極為明顯的錯誤,就被人們先入為主的認知逆轉了方向。
    聽佐藤這麼一解釋,之前搜查二課的勞師動眾竟顯得如此的可笑。
    白鳥不好意思再插嘴,退回一邊,示意目暮警官繼續。
    ***
    疑惑已解,目暮道:“其實,假冒怪盜淑女的人我們也都見過了。”
    他從口袋裏拿出自己打印的那份怪盜淑女的預告函,把有字的那麵展示出來。落款“怪盜淑女”四字中“盜”和“淑”上的“冫”和“氵”兩個部首,可以明顯看出執筆人的書寫習慣。
    幾人目光再次聚交於道江笙身上。他們隱約記起道江笙個人展廳內的那張“淺水叮咚,深水無聲”的硬筆書法作品上的字跡似乎和這有些相似。
    “這麼說,怪盜淑女她是……”
    白鳥話未說完,目暮就猜出了他想要說什麼。
    “不是的,那是障眼法。”
    “障眼法?”白鳥不解。
    “道江小姐故意把我們引進她的個人展廳,就是要我們注意到那張作品上的筆跡。有心人發現了那張的筆跡與預告函上的相似,便會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道江小姐身上,讓她牽著鼻子走。”目暮自嘲地笑了笑,“我也算是上當的人之一吧。過分地將注意力集中在道江小姐與盛仁瓶身上,卻沒能看穿她真正的目的。”
    他說得並不清楚,所以又解釋了幾句:“其實,寫那封預告函的人,是道江先生。這是我後來才發現的。作品注釋是道江先生在道江小姐年幼時教她寫字而作,既然是手把手地教,那麼道江先生會帶入自己的寫字習慣,也是正常的了。我說得沒錯吧,道江小姐?”
    站在一旁的道江笙仍是那般挺立的站姿,淺淺的笑掛在唇角。她沒有否認目暮的說法:“是,那張預告函是父親寫的。他也隻是想製造些噱頭讓美術館重新熱鬧起來。雖然,自盛仁瓶被打破後,他就應該明白道江美術館已經不可能再依靠盛仁瓶發展了……”
    明明是笑著,從道江笙口中吐出的話卻像是含了深深的悲傷一樣。
    目暮眯起眼睛,他似乎,看不出她的虛偽。
    有的麵具下麵,反而藏著比表麵更加可怕的東西……
    ***
    連目暮自己都以為會被道江笙感動。那樣淒冷的聲音,悠悠訴說這無可奈何的悲傷。他冷笑:“無論什麼借口,殺人都是不應該的不是嗎?”
    “我似乎沒有承認過我殺了人吧,目暮警官?我承認的隻是父親假裝怪盜淑女的事情吧。況且,我會帶你們到我的展館,是為了讓你們以為那個怪盜淑女是我,隻有誤導了你們,你們才不會把父親帶走不是嗎!”
    “是這樣嗎?”目暮反問。
    目暮身旁的佐藤都忍不住為道江笙的虛偽笑出了聲:“道江小姐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會處處為父親著想的孝女啊。”
    她諷刺著之前道江笙的各種行為,道江笙一時氣急,竟一句也反駁不上。
    目暮道:“引起道江先生驚厥的並不是什麼十年前的癲癇後遺症,而是腦部忽然又巨大的電流通過。”他走到盛仁瓶展台間,捏起那根不引人注意的黑色裸露電線的絕緣處,用力扯出。“一開始我以為這根隻有35伏電壓的電線是施工時工人忘記處理掉的,可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它外層的絕緣層會被剝去那麼多,內層的銅芯還被分成了兩束。現在我明白了。
    “凶手把電線從樓下到這裏,將電線分成兩束,一頭接到超導材料製成的盛仁瓶下,另一頭鏈接盛仁瓶展台邊的金屬框,製成一個斷開的環形通路。”
    像是接到了目暮警官無聲的命令,佐藤從目暮手中取過電線,照他所說的把電線安裝好。樓下的變壓器還沒有關閉,佐藤戴著的是從檢驗科的人那邊借來的絕緣手套。盛仁瓶已經碎了,她隨手拿了支鋼筆,代替盛仁瓶作為另一個導體。
    “電壓雖小,甚至可能連人都殺不死,但當這個電路變成通路,幾乎沒有電阻的回路裏就會產生極大的電流。道江先生去世之前的跳閘,也正是因為這個。”
    目暮一擺手,佐藤立刻把手上鋼筆的一頭點上連著電線另一端的金屬護欄。
    “吅——”一聲響,整個美術館陷入黑暗。
    ***
    當展廳恢複光明,道江笙發現目暮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偏偏頭,失笑地等待他接下去的審判。
    目暮清了清嗓子,走到展台便,一手伸進展台中,比劃了個高度:“盛仁瓶的高度是47。3cm,展台的高度是55。0cm。補全回路中空缺的,正是道江先生的頭。而道江先生戴著的那副銅框眼鏡,正好成了將電流引進他大腦的罪魁禍首。”
    已經可以想象道江仁把頭伸進展台時候的模樣,鼻梁湊近瓶口,銅框眼鏡正好架在盛仁瓶瓶口,而他的後腦勺,抵在了展台的金屬框架上。
    強大的電流瞬間通過他的大腦,他的肌肉刹那因驚厥收縮僵硬……
    “可道江先生為什麼要把頭伸進展台與盛仁瓶之間呢?”白鳥似乎忘了他之前保證的不插嘴,“再者,就算是那樣的電流,就算造成驚厥,也不一定能讓被害人死亡吧。”
    “把頭探進盛仁瓶的原因得問道江小姐。她大概是對道江先生說了什麼,才會讓他如此匆忙地從外麵趕回來吧。”
    回想道江仁回來時那副緊張的模樣,白鳥點了點頭。
    見白鳥明白,目暮繼續接受他的另一個問題:“至於電壓的問題……”目暮頓了兩秒,“也正是因為電壓的問題,才讓凶手現了形。”
    ***
    檢驗科的人查出,電線的變壓器位於展台底座的地方,但變壓器上還連著另一條線,那條線從展台底座的地方與其他電線走了相反的路——不是通往供電室,而是筆直地打向地下。
    目暮跺了跺腳:“那台變壓器上電線的連接點就在這底下。也就是三樓茶水室的開水房內。”他看到道江笙變了臉色,感覺勝利就在眼前,“那條電線連的是變壓器的開關對吧。如果把變壓器關上,那麼當時直通道江仁先生腦部的電壓,就是110伏了。”
    110伏特,高出人體安全電壓約三倍的電壓。碰到的人就算不引發驚厥,也極有可能被電死。
    道江笙的嘴張了又閉。
    目暮繼續說道:“檢查人員已經在電路上找到道江小姐您的指紋了,鐵證如山。”
    “我知道。”
    道江笙輕笑。
    “看來,我果然不應該利用他的計劃殺他。”
    ***
    一切可能都要追溯到十年之前。
    道江帆澄的死亡並不是意外,而是自殺。
    她在打掃時不小心碰倒了盛仁瓶,之後遭受了道江仁的各種侮辱虐待,終於,在受不了後選擇了極端的手段終結了自己的生命。
    一切,都看在道江笙眼裏。
    道江笙至今也不明白,一直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父母為什麼會因為一個破掉的瓶子變成那樣。她看著自己的母親舉起菜刀砍向碰倒盛仁瓶的那隻手,血噴得到處都是。而她的父親,隻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報了警,沒有叫來救護車。母親失血過多,最後死亡。
    冰冷的身體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癱倒在地上,蒼白得就像那日碎了一地的瓷片。
    今後道江笙多少次回憶起,依舊覺得惡心。
    她以為關於盛仁瓶的一切都在母親去世的一刻停止,仿造重製後的盛仁瓶將會永遠高置於四樓小小的展廳裏。誰知那天,父親道江仁忽然對她說:“小笙,我想到一個辦法來重振我們道江美術館了。”
    當“盛仁瓶”一詞再度在道江笙腦中出現,她眼中便隻剩下恨意了。
    她想,父親是時候去到地下,於母親重聚了。
    仿製的盛仁瓶用的材料是新型超導二氧化矽,當初為了讓盛仁瓶上的寶石能夠完美契合而采用的新型材料正好成了道江笙殺人的最好道具。
    為了防止事情出現紕漏她特地裝上了一個變壓器減小電壓拿自己當試驗品。可正如新型材料成為她的工具一般,變壓器的存在,變成了揭露她犯罪的最好證據。
    “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道江笙伸出雙手作降服狀,“我承認父親是我殺害的。”
    高貴如她,卻在這個時候屈下了身子。
    深色的和服越加陰暗,目暮看著她,心裏不是滋味。
    明明是因為愛,卻莫名地成了恨。所謂親情,怎麼可以像破碎的瓷器一樣,如此經不起波折呢?
    或許,一切的一切,都源自於人心。
    變化莫測的人心……
    ***
    結案之後,目暮和佐藤離開了現場。
    兩人一同走上佐藤的轎車,過程比想象中的更為簡單。
    坐在車上,目暮實在受不了了,一把撤下了麵具,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坐在一旁的佐藤並沒有像他一樣,反倒鎮定地係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子,倒好車,飛速駛去。她明白,身旁的人和她一樣心神不寧,但一旦他冷靜下來,她就有必須麵對的問題。
    所以,她必須更為冷靜才行。
    說得容易,可她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流出了冷汗。
    終於,他開口了:“黑羽。”
    知道自己躲不過了,佐藤把車往路邊一靠,拉起手刹,停穩了車後,把麵具撕下。
    “我在開車呢,不要忽然叫我。”
    快鬥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引得新一不爽:“你知道我想問你什麼的。”
    “對,那個白鳥是假的。”快鬥再一次發動車子,“其他,無可奉告。”
    “為什麼?”
    “為了真相。”
    新一本以為快鬥會繼續和他周旋下去的,誰知快鬥直接給了他答案:“因為你能讓一切大白,所以我用他的秘密換你一次機會。”他問,“這個解釋,夠嗎?”
    新一沉默下去。
    紅色的轎車轟鳴著,向前奔去……
    第十二話完
    流翼·;卷二·流星之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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