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流星之翼 第十二話 沉寂之都(下篇)之 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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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的破裂聲刺耳地回蕩在黑暗的美術館裏。
電隻停了幾秒,搜查二課的警員們幾乎都與基德鬥智鬥勇過,對於此事的狀況早已習以為常,對付起來也駕輕就熟。在供電室的警員報告說,剛才的跳閘是因為電流過大。
白鳥剛向目暮解釋完停電的情況,正準備下令調查破碎聲的來源,便見四樓有人衝下樓來:“報……報告警官……道江先生他,倒在四樓的盛仁瓶展廳裏!可能已經……”
“什麼!”
白鳥臉色大變,三樓茶水室裏的氣霎時緊張了起來。案件至此,可能變了性質。
目暮二話不說,撞開擋路的人直接奔往四樓。
見目暮離開,佐藤也隨之跟上。她知道有一些問題也許目暮沒那麼容易注意到,但她卻能一眼發現。
故意慢了一步的佐藤在出門時差點撞上端著茶水從樓下走上的道江笙。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動作依舊優雅著。佐藤輕輕避開對方,簡單地道了聲歉,加快了步子。
隻聽耳後白鳥在對她說:“道江小姐,令尊道江仁先生似乎發生了意外,倒在四樓展廳裏,我們正要趕去。”
之後還說了什麼,佐藤已經聽不到了。
她看到盛仁瓶的瓷片隨樂滿地,還看到,道江仁全身僵直地倒在地上,眼睛瞪大,緊閉的嘴角還湧出大量的血和些許白色泡沫。
***
佐藤強忍住惡心感,走至目暮身邊。
驗屍官還沒有來,目暮正蹲在屍體邊,對屍體做初步的檢查。
他換上橡膠手套,先揉了揉道江仁的頸動脈和四肢:“死者道江仁,死亡時間約是22:17p。m。,”接著他查看了屍體的瞳孔擴散情況和口腔內部,“死者死時四肢僵硬,兩側眼球上翻,口中有白沫突出,暫時認定是驚厥致死。”
“驚厥?”佐藤不適地皺起眉頭,“他嘴角的血是?”
“應該是驚厥抽搐時咬到舌頭了吧。”目暮退後幾步站起身子,對著屍體工境地敬了個禮。
這是白鳥警官和道江笙趕了過來。目暮看向道江笙,想必她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眼眶紅紅的,半垂著頭掩著嘴看著地上的屍體。
“道江小姐,請節哀。”
在看了屍體最後一眼之後,白鳥派手下警員將道江笙送離現場,並在第一時間封鎖了現場。
臨時的驗屍結果由佐藤警官報告,目暮轉而去研究地上盛仁瓶的碎片。
破碎的瓷片邊緣是沉澱已久的黃褐色,粗糙且帶著類似顆粒狀的粉屑。目暮將之抓進手心,翻轉著觀察,腦中卻思考的是別的事情。
引起人驚厥的主要原因是大腦的異常放電。原因有很多。按照此時的情形看,可以排除過量中樞神經藥物致使驚厥的情況。剩下的原因——某些神經疾病或是過渡興奮。
如果驚厥的引發原因是前者,案件便可以認定是意外死亡;但若是後者……
他想不通有什麼事情能導致道江仁的過度興奮。
“白鳥,”目暮叫道,“道江先生有沒有什麼神經病史?”
“剛才送道江小姐下樓前我已經確認過了,道江先生患有較為嚴重的心髒病,另外,他曾癲癇大發作過。”白鳥的目光移開,語氣有些怪異,“十年前,道江夫人去世的時候。”
白鳥的話中有話目暮無暇應對。癲癇發作的確會引發驚厥,但癲癇症狀畢竟是十年前表現的,無法證明它是隱藏病症還是偶發症狀。再加上癲癇發作絕對不可能讓一個人死亡得如此迅速。
不待目暮想通,白鳥已作出了結論:“我想,道江先生應該是在查看盛仁瓶情況時遇上了突然的停電,認為是幽靈女郎要出現了,以至於過度興奮癲癇發作死亡。”
“真的是因為黑暗而引發的癲癇嗎?”佐藤忽然插嘴道。
白鳥不明白她的意思。
佐藤解釋道:“停電是因為跳閘,可有什麼情況能夠引起跳閘呢?”接著,她拾起地上一塊瓷片,遞給白鳥,“如果道江先生真的是癲癇發作引起的死亡,那麼死亡原因應該是這個。”
她合上手,用力握緊碎片。小小的碎片狠狠紮進沒有戴手套的手心裏,血很快流了出來。
再張開的手裏,瓷片染血。
鮮紅。
***
“美和子,你……”
即使是已經破碎的盛仁瓶碎片,也是重要的證物,白鳥看到佐藤竟然這樣破壞證據,不自覺有些上火。
反倒是目暮,不僅沒有阻止她,還幫著:“白鳥,你冷靜點,”低沉有力的聲音一把壓下白鳥的怒氣,目暮見白鳥似乎冷靜了些,道,“陳年的瓷器滲透性較新出的高,”他從佐藤手心去過碎片,“而這塊瓷片明顯就是新製高仿的。”
“不,這瓷不是按照唐三彩的製作工藝做出的。”佐藤淡淡之處目暮警官的錯誤,“但是,”佐藤穿梭在一次碎瓷片間,踩得地麵“哢嚓”地響。她拾起地上最大的碎塊,上麵是盛仁瓶上連著的巨大玉石。“這塊寶石是真的。”
她對於瓷器的研究不深,但她能一眼辨認出寶石的真偽。先前就是因為知道寶石是真品才讓她忽視了觀察盛仁瓶本身。
佐藤,不,確切地說是基德的鑒定能力目暮是知道且深信不疑的。但白鳥不同:“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問佐藤。
佐藤把頭偏向地上幾塊沾染了道江仁鮮血的碎片:“因為剛才發現那幾塊碎片上的血沒有滲透進去。”其實她心裏明白,白鳥想問的是她是怎麼知道假盛仁瓶的瓷並非由唐三彩的工藝製作而成的。她答不出,所以選擇回避。
幸好,這時檢驗科的人來了。
有兩位警官在場,檢驗科的警員愣了一下,目暮輕咳一聲,表示讓檢驗科的人和白鳥進行討論。
白鳥立即下了第一道指令——檢查盛仁瓶碎片的成分。
“白鳥。”目暮阻止道,“我認為應該先調查死者死因。雖然說已經知道是因驚厥死亡的,可是似乎有些問題。”
兩位警官不同的命令讓檢驗科的人左右為難。佐藤又拉了目暮一把,讓他做出讓步。
目暮看到佐藤的表情,軟化了態度,不再那麼強硬,和佐藤一道退到現場範圍外。
還有些東西,沒有理清。
目暮問佐藤:“佐藤,你有看過道江笙的其他作品嗎?”
“沒有認真看,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
問題就在這裏。
“我們再去看看吧。”
雖然目暮的提議很奇怪,但佐藤知道這不無道理。兩個人跟白鳥交代了一聲,下到了二樓。
***
問道江笙要了二樓展廳的鑰匙,目暮和佐藤兩人再一次進入道江笙的個人展廳。
一樣的展廳,佐藤不再抱剛才走馬觀花的心態參觀,而是一副一副仔細地看著這些寫著漢字的藝術品。不是鑒賞,卻要比鑒賞寶物更加細心。
不一會,她明白了目暮讓她再看一次道江笙的字的目的——除了當時她看到的那幅寫了“淺水叮咚深水無聲”的硬筆書法作品,其他道江笙的作品中,無論硬筆軟筆,都沒有她先前關注的那個問題。
佐藤似笑非笑地看向目暮:“你的意思是,我弄錯了方向?”
“不,方向沒有錯。”目暮側過肥胖的身體,穿過玻璃展台之間狹小的過道,走到佐藤身邊,“隻是,起點似乎錯了。”
兩人之間已經習慣了打啞謎,一個提問,另一個思考。相互理著不著邊的思緒,就像是一種天生便有的默契,似乎已經認定身邊的人是最好的戰友,心照不宣地互補著。
思忖著目暮的話,佐藤試著換一個角度思考。
字跡的不同、瓷片的不對、驚厥、展廳……
一連串的詞組,一個一個在佐藤的腦中排列開。一團胡亂卷曲的線,隻要找到了線頭,要解開上麵的結,就相對簡單了許多。可惜那結,被打得有些緊。
“我們去白鳥那看看吧。”
看佐藤的表情有了變化,目暮輕聲提議道。
佐藤點點頭,轉身,隨目暮一道走出了展廳。
***
好巧不巧,展廳外,道江笙正守在那裏。
目暮看見她,有些意外,卻意外得情理之中。
“道江小姐,您……”
“白鳥警官已經宣布結案了,所以……”道江笙好似有意地欲言又止。她垂下頭,看著交叉疊於腿前的雙手。
她是在下逐客令。這點不用道江笙明說,目暮也明白。
可是……
“抱歉,道江小姐。”目暮滿臉歉意,“這個案件沒有那麼簡單,我們還不能撤離。”
明明是軟下的聲音,搭配著目暮警官那一臉肅然,儼然一副不容反駁的模樣。道江笙看著,退後一步讓開了道,咬緊下唇:“那麼……請便吧……”
得到主人的允許,目暮再不看道江笙,大步往四樓展廳走去。
他要阻止白鳥結案。
他不明白,明明已經告訴白鳥關於盛仁瓶的問題了,為何白鳥還會下令結案。這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精明的白鳥任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