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節 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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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傳話的下人低著頭,神色匆匆取來兩雙木屐規整的擺在大廳處的門檻前,雙手端正立於衣衫兩側,彎著腰恭迎自家公子。
雙生淺笑著與年邁的管家時而搭上幾句閑話,話些家常。兩人到了廳前,李管家便與先前的下人一道立在一旁,見雙生換了備好的木屐,向膳房而去,緩緩隱身入青色的屏風裏,瘦弱的身形漸漸離遠,這才不緊不慢的脫了雨鞋,穿上木屐也進去了。
*膳房內檀木方桌旁坐著一位青衣老人,他挺直的身骨,炯炯有神的雙眸盯著撩開門簾散漫而入的雙生,怒道:“吃飯也要三催四請,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折騰。”說罷,拍案而起,“我看這膳食還是勞駕您這尊貴的人細品吧。”老人看著麵孔不陰不陽的雙生,吹胡子瞪眼。他這近兩個月裏也不知發了幾十頓邪火,卻見效甚微。這孩子依舊我行我素的讓人頭疼,笑時倒也沒心沒肺的模樣,可陰鬱起來,似乎這老天爺欠著他幾分,活該給他氣受。倒不知怎的養出個白眼狼來了。也不見他勤勉閉室練功,幾乎每日那安分種花藥的老農向他老淚縱橫訴控,不是東邊的大樹某日清早被自個的不孝徒兒轟一聲連根拔起,又或是某日子夜西邊的藥草著了火,就見那白眼狼一時不消停的鬱鬱貼在牆頭冷笑。
唉,也不知道這孩子是著了魔還是怎麼的,鬧完這廂,又跑去那廂搞得雞犬不寧。好幾個服侍他的下人童子嚇得不敢進他的院落,就怕與月前的孩子一樣,被他血淋淋的提著個腦袋丟出去喂狗。隻能鎖著他,又連用三副小劑量的五石散,暫時製住了那爆裂的脾性。可這倒好似又隨了他的願,終日窩在自己的院子裏,煙槍不離手,低糜灌酒,偶爾見他心情好時品下香茅。活脫脫的一介廢人。月裏難得見到幾次麵,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相貌。這弱冠年紀本該意氣風發,他倒好,像是個潦倒的大爺。
不是做師父的不心疼,可連日裏派出去的暗探傳送來的文簡無不是那小畜生從兩年前相識了道上的一俠士,風花雪月,形影曖昧,生了不該生的情愫。頓有股恨鐵不成鋼之感。這孩子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還是不改這頹廢之狀,就像現在這般,站在陰暗的牆角,低著頭,那叢毛糙的長發也不知打理,隨便在末梢係了根緞帶,蒼白枯槁的臉,隻餘下那雙眼睛斜斜的看向一邊,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還有那雙露出來的慘白手爪,也是青筋暴起。晃晃幽幽的身子骨,看的老人心顫。
隻是為了一個人而已啊,傷身傷神到了這等地步。可老人隻會去惱這孩子偏離了規定的道路,哪裏會去想這情一旦入骨,離了它,但凡世間靈藥何其多也無效,隻入膏肓。
老人心裏麵團了無數把火,拿起安放在桌旁的漆黑木杖,篤篤敲打地麵。威嚴的看著立在牆角的雙生說道:“也罷,那樊黎取了冰火明珠。你也該安生一段時日,靜心思量此間的得與失。”了然般便見雙生一股子恨意,銀牙咬碎了紅唇顯得猙獰。老人冷哼一聲:“老夫唯有你這一徒兒,也指望你盡快執掌吾教。省得那群狼崽子又動什麼心思,免不去一頓爭奪。”老人犀利的眼眸停頓在雙生略有些悲嗆的臉上。心有絲軟了,那木杖也不再繼續敲擊地麵,“那樊家各個也不是個好東西,尤其那老家夥更是為老不尊。所以啊,生兒,斬斷這絲心魔。斷情絕愛才能立於山巔之處,不畏寒風刺骨。情根斷去,你才能練成無上心經。也算是禍兮福之所倚。”老人說完拄著木杖踱到雙生跟前,伸出飽經風霜的左手撫順眼前這可憐的孩子那頭亂發,輕輕歎息。“師父老了,年少時的淩雲壯誌指望你來完成。”輕拍雙生的頭,慈愛的說道,“忘了他罷,也不是個值得珍惜之人。”
這苦情的孩子,靠在師父幹瘦的懷裏,終於將憋著的淚珠匆然落下。
雨後的秋日,殘風吹落了枝葉,打在衾緞坊的匾額上,灑落一簇冬日來臨的跡象。衾緞坊,情斷方能放下。
*雙生感受著師父的怒意,連著兩個月來已然習慣到麻木。呐呐的尋了陰暗的角落,等待這歲聿雲暮的老人把積壓的怒火發泄個幹淨,卻不知自己這等無所謂的樣子看在老者眼裏是何等的不屑。
相伴師父近二十載,明知自己這像個死人一樣的活法已經觸到老人的底線。可是又能怎樣,連自己也心灰意冷不想多話,心心念著的人也騙了本家舍命相保的珠子消失。他耗費了兩年半多的時日,隻為了一顆珠子而已,連自己掏空的心意也比不上。臨走時隻是說了句“我不須你的情誼,你又何必寧塞入我懷中。各自取了所需之物,也便兩清了。”那兩清的是他的自以為是,剩下自己做了困獸,折騰所有人。
不想聽到從別人口中說到有關他的一切,有些天崩地裂的暈眩帶著許些恨意。所以,師父但求你別再說下去了,徒兒已然崩潰。
師父啊,你非得要挖出這根倒刺麼。
雙生的悲,咬破了唇瓣。那層因為樊黎而來的恨,總是讓他放不開對那人的愛意。又惱又悲痛之極,猛地用右手撩起左袖,發狠的連抓了幾把左臂,方才解了氣。左臂上青紅交加,結了痂的傷口再次開裂,刺痛的心糾結。恍惚間聽到師父說,“忘了他罷,也不是個值得珍惜之人。”無力的靠在親近之人的懷裏,撅著眉頭,憋屈了兩月的淚迷糊了眼睛。
確實,又何必隻為了他而作踐自己。可放下,若真能入口中所說的簡單便好了。雙生自嘲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