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月淡茶
    此時已是半夜子時，蘇璃剛剛忙完了為明天入葬而準備的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是兩層的樓閣，名為‘無名’。無名樓地處劍雨山偏東麵，在劍雨門中是離‘劍雨閣’最近的樓閣，雖然還有一大段距離。
    無名樓的附近沒有其他弟子的房子，因為他喜歡安靜。
    師傅對他的這一點很是感慨，怎麼就撿回來了個木木囔囔的弟子呢？
    還好蘇璃在武藝上的造詣非凡，否則一個人占著這麼大塊地方，實在有些過分了。
    他借著月光走入無名樓，並未點燈。
    隻是走到桌前泡了一壺‘竹葉青’（某安：強調一下，是茶不是酒哦~璃璃是不喝酒的。蘇璃：不要這樣叫我，感覺好像在叫女人一樣……），然後將茶壺拿到了無名樓的庭院中。
    他靜靜的坐下，將茶壺放到身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的庭院裏沒有刻意去種花，也沒有刻意的去清理雜草，所以在他的庭院裏，一切都看起來是那麼的自然。
    他的雙眼一直望著的，是一片湖。
    湖中沒有任何花朵，隻有幾片荷葉，和隨風搖擺的蘆葦蕩。
    蘇璃不愛種花，更確切地說應該是他根本就不愛花。
    他就對著那一灣平靜的湖水，輕品著並不濃鬱的竹葉青，淡淡的出神。
    皎潔的月光透過大樹枝葉的縫隙，和陰影一起，印刻在蘇璃的身上，臉上，眼中。
    這平靜的湖麵，有沒有他的悲哀？他默默的想。
    應該有吧。
    不然，在那平靜之下的波濤洶湧，該如何解釋？
    隻是把悲傷藏入了心中，藏到了最裏麵，在表麵上發現不了罷了。
    這湖麵也有翻騰的時候，隻是很少很少，少到用一隻手都可以數得過來，少到可以讓看到過的人記得清清楚楚。
    平常被風吹起的漣漪，不會有人去計算它的次數，因為太多太多了，多到幾千萬雙手都數不清，多到人們可以隨意的忽略。
    越是少的，越是激烈；越是多的，越是平靜。
    清晰地白天，總是被人遺忘，而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卻總是被人記憶。
    你沒有看見他悲傷，並不等於他沒有悲傷，隻是你還沒有看見。
    蘇璃抬起了頭，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水，拿起茶壺再續了一杯。
    為什麼呢？他皺起眉。
    為什麼以前和師傅在一起看月亮的時候，總覺得月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就算是在再冷的寒冬也好。
    可是現在，為什麼感覺那麼清冷？慘淡的有些淒涼。
    他不禁縮了縮身子，無聲的雙眼望向墨色的夜空，他不覺想起了林渲的眼睛，雖然他的眼睛是墨綠色的。
    那雙眼睛，深沉的的連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明明是一個比自己還要小上九歲的青年，卻有著連自己都看不透的的心思，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
    狡猾？穩重？這些都不能用來完全的詮釋他。
    恐怕沒人分得清他到底是邪，還是正。
    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久久繚繞在心頭，就算兩人還不是很熟悉對方。
    但是，他剛才的舉動又是什麼意思？
    總感覺兩人好像相識了很久很久，就像是老朋友重逢一樣，不，不是朋友，而是比朋友還親。
    到底，是什麼？
    漂亮的劍眉又皺了起來，像是惱怒般的，又將半杯茶吞下。
    “茶，可不是像你這樣喝的。”突然間，他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話中帶了些笑意。
    蘇璃一驚，好厲害的內功和輕功！在自己的身邊來去自如，他到底是誰教出來的？如果說他的武功，放在江湖上，是高手中的高手了，那麼他的輕功，就是毫無疑問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了。
    這人，正是林渲。
    隻見他麵帶微笑，輕搖著‘茗雨扇’緩緩踱步走到蘇璃身邊，坐下。也不怕弄髒了他那一身價格不菲的衣服。
    “你來幹什麼？”蘇璃毫不客氣的問道，自從剛才在‘劍雨閣’的那件事情發生後，他就對此刻身旁的人改變了大部分的看法。
    “一定要有事才能來麼？”林渲伸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哦？竹葉青？你愛喝這茶？”
    “……”蘇璃沒有說話，隻是眉峰皺起，似乎對他很是反感。
    林渲無奈的攤開雙手，“你就放心吧，我隻是無聊所以來找你聊聊而已。”雖說是無奈，但是那張邪魅陽剛的臉上卻還掛著笑容。
    “…………”依舊是沒有說話，默默地喝茶，但是被黑發掩住的額頭上，幾條微弱的黑線顯露了主人的情緒。
    “……不要忘了你答應了你師傅什麼事哦。”赤裸裸的威脅。
    “…………”他當然記得，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句話說得多好，想必那位前輩就有和自己現在相同的狀況。
    “用不用我再重複一遍？”笑，威脅的笑，陰險的笑，狡詐的笑。
    “……不用，我記得。”他第一次見一個人的臉上竟然可以同時出現這麼多種笑，而且還是讓人心寒的笑。
    “璃兒~為•師真是——太——高——興——了。”林渲說這話的時候，那雙墨綠色的眼裏有著掩飾不去的笑意。
    “……”他敢說，這人絕對是故意的，要不然他說‘璃兒’和‘為師’幹什麼，要不然他說那四個字用了說十二個字的分量幹什麼。
    “噗——好了，不玩了。”笑了良久，看著蘇璃滿臉爬滿黑線，林渲終於良心發現的放過了這個老實的徒弟。
    “……”這人真的老實了？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你剛才坐在這裏幹什麼呢？”半響，林渲開口問道，品了一口茶。
    “沒……隻是出來透透氣。”蘇璃對林渲撒了謊，所以這句話聽起來總覺得不對勁兒。
    蘇璃這話一出就後悔了，自己根本就不會撒謊，這不是明顯的招人笑話嘛。
    “哦，是嗎……嗯，你的茶泡得不錯，你懂茶道？”林渲並沒有去拆穿他這個劍雨門的師弟師妹們都聽得出異常的謊言。
    “嗯，師傅教過我一些，隻是略微懂點罷了。”蘇璃有些詫異林渲的表現，他本以為他會毫不留情的拆穿。
    可是，蘇璃忘了一件事。
    他放過他，不為什麼，隻因為他是林渲。
    “是嗎，那有時間了，過來幫我泡茶吧。”林渲挑眉，略微懂點？不，他懂得很多，自己手中茶杯裏的茶，色、香、味俱全。絕對是出自一位茶師級人物之手。
    “門派裏不是有茶嗎？”蘇璃有些疑惑，為什麼要自己去泡茶，不過比別人懂得多一些。
    “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怎麼區分茶的好壞。”林渲又有些想笑了。
    “呃，知道，但是終究都是喝。”在蘇璃眼裏，還是泡茶人的心意最為重要，如果連心都沒有，泡出來的茶和一般的茶水又有什麼區別？
    “是啊，終究都是要喝的。”林渲開始思考蘇璃剛才的話。
    是啊，武功再好又怎樣，終究都是要亡的。
    錢財再多又怎樣，最後還不是要花掉。
    “林渲，林渲，你怎麼了？”蘇璃看著林渲好像著了魔一樣雙眼直視前方，伸手輕輕推了推他。
    “……啊，沒什麼，隻是你剛才的話，對我的啟示很大。”林渲微笑，看他的眼光有些不一樣了，多了些讚揚，佩服，和坦誠。
    “……”蘇璃實在是不懂他在說什麼，再給他倒了一盞茶，遞到他麵前。
    兩人或許都沒有發覺，這時的他們，真的好像是老朋友在談話一樣。
    和諧。
    融洽。
    夜風輕輕的拂過庭院中的青草，卷起幾片樹葉。
    大樹的枝葉因為風的緣故，發出‘沙沙沙’的聲響。
    天地間，好像隻剩下這坐落在山東麵的庭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