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老三送了個女人給你，而你也收下了？”關鵬笑得促狹。他說話一向直來直去，典型的一根腸子通到底，這對其他人來說自然是輕鬆的好事，可以不必拐彎抹角，挖空心思的與之鬥智鬥勇。但作為處於這樣一個位置的人來說，未免又嫌稍欠心機。也難怪坤爺總是歎息，若是將任尚飛的深沉算計分與他一些，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是是非非了。
    “二哥的消息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靈通了？”楚少睿搖了搖頭，“不過還是錯了。”
    “錯了？”關鵬摸了摸這些年逐漸變得分外圓潤的下巴，眼中滿是不解。
    楚少睿微微的一笑：“準確的說，是三哥送了我一堆女人，而我隻收下了一個。”
    關鵬撫掌大笑：“這個死鬼老三，如此便宜的好事，怎麼不見得來孝敬我？不過他這如意算盤怕是打的不對，女人嘛，我是多多益善，對老幺你而言，就沒多大意思了。”
    楚少睿笑意愈深：“二哥這話又錯了。這個女人，其實很有意思。”
    關鵬一愣：“我說老幺你這可有點兒不對勁啊，從沒見過你對女人上過心，這是怎麼了？真是牢裏蹲了三年，反而開竅了？”
    知道關鵬向來口無遮攔的無所禁忌，楚少睿倒也不以為意，就像在深牢大獄裏呆了那麼久的人不是他，而是別的什麼不相幹的人。“三哥他也是好意，我又有什麼理由拒絕。”
    關鵬擺了擺手：“我以為這兩年隻有老三是愈發的叫人難懂了，想不到你也是。看來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這些有的沒的，懂不懂也都無關痛癢。”楚少睿正色道，“關於上次那單丟了的貨，坤爺叫我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幫得上的。”
    楚少睿說的輕描淡寫，但饒是關鵬這樣駑鈍的人，也察覺出了其中深意。他怔怔的品味了半晌：“坤爺的意思是，有內鬼？”
    楚少睿並不明著點破：“有些事不用坤爺多勞心，我們也該明白怎麼做。”
    關鵬扯出一個苦笑：“他老人家從來不叫你沾手生意上的事，既然是要你來了，就等於是擺上了台麵，你又何必隱瞞？說實話，坤爺是不是懷疑是我動了手腳？”
    “二哥多心了。”楚少睿淡淡說道，“坤爺隻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但如果真有人在裏麵搞鬼，也容不得他。”
    關鵬歎了口氣：“希望真是我想得太多了。那你打算怎麼辦？有沒有什麼我幫的上的？”
    “這次丟的不是一條半條的小魚小蝦，這麼大一批貨，無論是進了誰的嘴裏，怕是都沒有那麼容易吞得下去。也差不多是時候該吐出來了。”楚少睿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陰鷙，那是關鵬再熟悉不過的神色。盡管自己比他長了十幾歲，每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還是會心中微微一冷。楚少睿的手段如何，關鵬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
    “我會叫下麵人多留心，看看最近是否有人出貨。”關鵬輕聲道。
    楚少睿抬腕看了看表，已經快中午了。“有動靜就通知我。我想，也差不多到時間去接我的‘禮物’了。
    關鵬當然不會聽不懂他所謂的“禮物”指的是什麼，但此時此刻，自己已經沒有心情再與他打趣了。
    淩酈第三次望向牆上的掛鍾。真正收拾起來，她才發現自己的家當少的可憐。幾件衣服，一些生活用品，還不夠塞滿一個普通大小的提包。
    意興闌珊的站起身來，淩酈緩緩踱到窗邊。外麵的陽光正好，一絲一縷的透過窗子照在她的身上，讓整個人都變得慵懶放鬆起來。
    淩酈住的這片地方被外人叫做鴿子籠，是這個城市最底層的人生活的地方，說得難聽些，也就是所謂的貧民窟。聽說政府已經在計劃拆遷，畢竟一個繁華的大都市裏，這樣一片破敗老舊的平房，怎麼看都有礙觀瞻。這幾年陸陸續續的有人搬出去，而現在，她也要離開了。不過也許隻是暫時的，誰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會被打回原形呢。
    想到這裏，淩酈不由回想起楚少睿送自己回來時說的話：“乖乖在這等我來。”是不容置辯的語氣。其實他完全可以讓自己坐公車或是出租車回去，可他卻偏要擺出這樣一副刻意的體貼架勢，好像兩人之間真的是那樣親密的關係。這也是他的伎倆吧？為了那個可笑的遊戲。男女之間的角力，無非就是誰先動了心便成了輸家。浪費時間在這種遊戲上，對楚少睿來說未免太過不值。
    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淩酈的胡思亂想。拿起擱在腳旁的提包，淩酈打開門，不知道該說是熟悉還是陌生的蒼白麵孔映入她的眼簾。
    “東西都收拾好了？”楚少睿問道。盡管早上已經看過了淩酈不施脂粉的一張素顏，但她穿著廉價T恤與牛仔褲站在自己麵前的樣子還是讓他心中有些異樣。淩酈其實並不算是太漂亮，更談不上什麼讓人驚豔，充其量不過可以說是清秀可人，放在人群裏也就是個普通女孩。他們本該是屬於兩個世界的人。
    淩酈指指手中的提包：“走吧。”回頭最後望了一眼空蕩的房間，她緩緩的關上了大門，也將自己原本的生活關在了身後。
    才走了沒幾步，跟在楚少睿身後的淩酈像是自言自語的輕聲說道：“今天怎麼這麼奇怪，到處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楚少睿聞言回頭，還來不及說什麼，便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就勢向旁邊一撲。幾乎在同一時刻，沉悶的像是某種爆破的聲音響起，淩酈原本站的地麵激起一片塵土。楚少睿迅速拉起她俯身衝向身畔不遠的小平房。
    整個後背倚在牆壁上的淩酈看上去驚魂未定：“怎麼回事？”
    楚少睿並沒有回答她。他的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支精致小巧的銀色手槍。四周恢複了之前的平靜，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淩酈幾乎要以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然而楚少睿的凝重神色告訴她，這並不是一場夢。之前那一聲，是槍響。
    “想不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楚少睿嘴角微微一扯。淩酈手心一涼，那把銀色的手槍已經落入自己手中，沉甸甸的。
    “會用麼？槍口衝下，必要的時候扣扳機，不要對準自己就好了。”楚少睿的語氣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沒有絲毫的緊張。
    淩酈聽話的立刻擺好姿勢，雖然有些笨拙怪異，但總算不至於差太多。楚少睿看了她一眼：“很好，就是這樣。”難得在這樣的時候，她還沒有被嚇得哇哇大叫。這大概是最值得慶幸的事情了。
    深吸了口氣，淩酈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天知道她的心已經快的幾乎要破膛而出了。“你怎麼辦？”
    “寶貝，要知道殺人並不一定隻能用槍。”楚少睿說的是實話，隻是如果此刻隻是他自己一個人赤手空拳的站在這兒，說這話的時候底氣也許會更足得多。
    沒人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在淩酈心裏，或許已經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但周圍還是那麼安靜，安靜的令人快要喘不上氣來。楚少睿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淩酈一個人扔下，現在這種情況，以靜製動無異於等死。最好的辦法就是引出開槍的人，直接送他去見上帝。可他還不知道有幾個人，幾把槍在對著他們。如果超過一個槍手，被扔下的淩酈就會很危險。
    “放心，我還不至於笨到用槍對著自己的腦袋。”淩酈似乎看出了楚少睿的顧慮，主動開口道。
    楚少睿飛快的看了她一眼：“記得我說過的話，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把自己的背暴露在別人麵前。我還沒嚐過你的味道，別叫我遺憾。”說著，手指如風一般輕輕的撫了一下淩酈的嘴唇，一個箭步衝了出去。
    又是幾聲槍響。淩酈默默的數著，緊緊握住手槍。唇上被楚少睿手指撫過的感覺還在，像被烈焰灼傷一樣，火辣辣的，有點疼。
    狙擊他們的槍手顯然不是太厲害的人物。成功的吸引了槍手注意的楚少睿倚在牆上，通過已經放到不能再輕的腳步聲判斷著來者的距離。另一頭是死胡同，對方顯然是早就掌握了地形，想要甕中捉鱉了。然而碰上楚少睿，顯然是他太不走運。
    槍手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動，手指緊緊壓住扳機，隻要再用一點力氣，動一動手指，子彈就會射出，這並不用太多時間。然而他還沒明白怎麼回事，腕上已是一陣激烈的劇痛，他自以為握的很牢的槍就這樣脫手而出。
    擊中槍手腕子的是楚少睿的高高揚起的腳，他甚至沒有探頭出來看上一看，隻是憑直覺與經驗，便一腳踢中了目標。
    而楚少睿是仁慈的。槍手還沒來得及感覺到恐懼，便已經被一雙手擰斷了頸骨。他竟到死都沒看清對方是什麼時候來到身邊，又是什麼時候向自己伸出了那一雙死亡之手。
    漠然的看著地上的屍體，楚少睿一臉平靜。他一向都知道，死的那個，一定不會是自己。
    然而兩聲突如其來的巨響打亂了楚少睿的心跳，他的胸口一窒。這一局他賭輸了——這並不是唯一一個槍手。
    淩酈！
    楚少睿下意識的拔足狂奔，在之前丟下淩酈的平房跟前強行住下了腳步。他覺得此刻的空氣似乎凝結住了，否則自己為什麼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牆那頭探出一張失了血色的臉，對他露出一個實在有些難看的笑容。“碰上我這種連槍都拿不穩的菜鳥也會一命嗚呼，這個人的運氣是不是有點兒太差了？”
    是淩酈。她用手捂著右邊的肩膀，但那隻不過是一點擦傷而已，除了看起來有些狼狽可憐，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相比較起她這點小傷，倒在她身後的那具屍體顯然淒慘多了。
    楚少睿不動聲色的走過去，凝視了她很久很久，久到淩酈幾乎以為他變成了啞巴。然後她就又落入了那個冰冷但寬闊的懷抱。
    “你實在是讓我驚喜，如果這真是你第一次用槍的話。”楚少睿暗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啊？”淩酈眨了眨眼睛，一雙手微微動了一動，肩膀卻被箍得更緊。
    “別動，小心走火。我可不想做你手下第二個試驗品。”
    “哦。”淩酈聽話的放鬆了身體。他是在擔心自己嗎？淩酈吃不準。肩膀上傳來陣陣鈍痛，其實並不很難忍受。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心會有點疼呢？燦爛的陽光刺痛了她的眼睛，淩酈努力的瞪大雙眼，然而那清澈的眸子裏麵，除了一片茫然之外，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