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咖啡杯裏的茶
    “如果有來世，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那年有個小女孩紅著臉問我，她明媚的瞳孔裏映照著湛藍的天空。
    可我始終沒有機會知道這個需要來世回答的問題到底是什麼？因為我終於失去了她。
                   ——驥遠
你說我可以為她證明
    “你今天又是什麼原因遲到啊？”班主任雙手叉腰冷漠地問道，“如果這次不是一個合理的理由，你就直接去教務處吧！”
    我嚼著口香糖滿不在乎地回答道：“送一隻受傷的狗狗去流浪狗之家了。”
    “莫離！把口香糖吐出來好好說話！你的理由也太荒唐了吧！”老師把桌子拍得震天響。
    “它被一輛車撞了，躺在馬路中央都不能動了！如果不救它它會死的！醫生說它骨頭都斷了！”我有些憤怒了。我不喜歡撒謊。就如同我遲到的原因無非是熬夜睡懶覺。我根本不會找借口來搪塞老師。升入高中才短短一周，我的惡名就傳遍了大小辦公室。如果不是入學成績還算優異，我這樣三天遲到兩天早退的劣跡學生早就該收拾書包回家了。
    我和老師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站著互不讓步。教室的氣氛凍結了一樣冰冷。
    “老師……”教室外突兀地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吸引了所有視線。門外，一個瘦高的男孩舉著右手好像有話要說。
    “驥遠。什麼事啊？”老師的語氣一下溫和了許多。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成績爆好的陸驥遠啊！我白了他一眼以示不屑。不就是有個聰明的腦袋嗎？不就是有雙好看的眼睛嗎？不就是長得高嗎？有什麼了不起。沒看見我和老師在對峙嗎？
    “老師我可以為她證明，今天我生病遲到了。在站牌處看見她抱著一隻受傷的小狗問別人流浪狗之家坐幾路車。”他有些害羞地撓撓頭，聲音很小。可是已經深深地觸動了我。老師的臉正慢慢變向慘白，我感激地看著他，他又撓撓後腦勺飛一般地逃掉了。
    “莫離，你回座位去吧！”老師咳嗽了一聲試圖化解尷尬，走近我低低的說道：“下次把口香糖吐掉再和老師說話喔！”
    我第一次乖乖地把口香糖裹在紙裏放進了抽屜。老師如釋重負地轉過身去，這次我沒有和他頂嘴。
    驥遠。驥遠。捏著筆在紙上一遍遍地寫著他的名字。從那以後，我畫中的男主角都是個子高高，眼睛笑起來像片彎彎的月牙兒，害羞時會撓後腦勺，鼻子有淺淺的笑紋，揚起的嘴角像隻高飛的小鳥翅膀。
    晚自習下課，驥遠忽然從巷子裏閃了出來。
    “幹嗎？人嚇人嚇死人哦！”我嚇了一大跳。
    “你真的叫莫離？莫文蔚的莫，離開的離？”他問得沒頭沒腦，書包隨意地搭拉在肩上。天啊，他足足比我高了一個頭。
    “廢話！要不要給你看身份證啊！”
    “我小時候有個朋友也叫莫離。”說罷，他盯了我的耳朵好久失望地說：“她耳朵上有顆痣，你的耳朵上隻有密密麻麻的耳洞。”
    “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她？”我不動聲色地笑著。
    他歎口氣點點頭，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遠了。影子憂傷的拖了很長很長。摸著一個個耳洞，我久久沒有回過神來。驥遠大約再也不會出現在我身邊了吧。
他說我們可不可以在一起
    很久，驥遠真的沒有再出現過。他的班在樓上，而我又沒有任何理由去找他。路過櫥窗，才可以看見他捧著獎杯嚴肅地站在相片裏。
    落日把天空渲染得異常瑰麗，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了我麵前。
    “我們可不可以在一起？”他盯著腳尖，手揪著書包帶不敢看我的眼睛。
    “在我回答之前，你最好想清楚。我喝酒可以灌倒五個男生、心情不好時喜歡抽煙，我有大堆狐朋狗友。還有，如果我答應你，你將是我第二十任男友。”我一字一頓說得異常冷靜。雖然心撕扯著阻止我說下去，但我不想欺騙他，也不想試圖偽裝出清純的樣子。
    他的頭緩緩地抬了起來，臉色有些慘白，眼睛很久都沒有眨一下。我知道這個好孩子被我嚇倒了。
    “想清楚了！”我滿不在乎地嚼著口香糖轉身而去。
    “等等！”他一把拉住我的衣袖，“我隻想問你一句話，我們可不可以在一起？”我呆呆地看著他，眼裏一片潮濕。
    “你酒喝多了會胃痛，抽煙是心情不好而已，我不會再讓你碰它們了。你用狐朋狗友這個詞說明了你也不喜歡他們，你隻是希望有人陪而已。你的那些男朋友根本不算什麼，聽說你從來不讓別人拉你的手，你嚴重缺乏安全感。”他一口氣說了很多話，最後輕輕的問道，“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拿包吧。”我把書包扔給他。
    “幹嗎？”他狼狽地抱著我沉重的包，緊緊地跟在我身後。
    “當我男朋友的第一件事就是幫我背書包。這個任務會一直持續到我們分手為止。”我假裝嚴肅地吩咐他。
    “多謝大人賞臉。”他做了個鬼臉。
“驥遠。”我停住了腳步。
    “嗯？”他低下頭溫柔地看著我。
    “請你一定好好的對我，好嗎？”我輕輕地問他。
    “好！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讓你吃得飽飽的，睡得好好的。我會讓你開心，不會讓你難過……”他靠近我，額頭輕輕地抵著我的前額，“莫離，你也要好好愛自己。”
    也許，我隻是和那個小女孩有相同的名字才會得到他的喜愛吧。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我不在乎。驥遠會每天買好早餐放在我的桌上才走回教室。晚上我們一起坐公車回家，人潮洶湧的街頭他總是牢牢地牽著我的手，細心地走在我的左邊。吃東西的時候一個勁地夾肉在我碗裏，嚷著他的寶貝太瘦了，這樣下去怎麼了得。
    “驥遠。我允許你心中有那個女孩，但是請你不要把我當成她。”我淡淡地開著玩笑，可是驥遠被可樂狠狠地嗆了一口。
    “一開始也許有點，不過現在把給她的愛都轉移給了你！這個答案滿意了吧。那個女孩也許在天的這邊，也許在城的那邊。世界上千千萬萬個叫莫離的女孩，但是能愛的隻有一個。莫離，不要再亂想。”他捏著我的鼻尖無比寵溺。
    那隻受傷的狗狗漸漸的康複了，每次看見我和驥遠總是歡快的蹦來跳去。等到狗狗完全複原，我就可以辦理手續把它領回家了。它叫“沙塵暴”，這麼牛的名字當然是驥遠取的！它是我和驥遠共同擁有的第一個禮物。
    很久很久後，我都還清晰地記得他站在我麵前問我們可不可以在一起的樣子。原來時光並不是可以帶走一切的。我每隔一個月就會把耳釘取下一個，讓脆弱的耳朵重新複原。那些血跡斑斑的過去我想要全部忘記。花了整整五個月。
    也許我們都在尋找屬於愛情透明的句號。以為找到了，可是我們之間卻不是等號。
        
你說莫離別怕有我在
    為了徹底的告別過去，我最後一次和他們聚會。那些染著各色頭發，叼著煙打扮詭異的孩子。曾幾何時，我也是其中的一個。
    “什麼！你愛上了一個男孩？以後不和我們玩了？”納納瞪大眼睛，很快眼圈就紅了。
    “以後誰來幫我擋酒？”她的紅發像團無休止的火焰灼傷了我的眼。包廂裏瞬間安靜了下來。我和這些家夥一起打過架，喝過酒，衣著燦爛的踩馬路。忽然有種不舍堵塞住了任何虛妄的話語，我們隻是一下下地碰著杯子。
    “我們這裏麵就你還在念書！要好好加油啊！”熊拍拍我的頭。丸子蹲在牆角一聲不吭，過了好久才挪到我身邊狠狠地說道：“那個小子敢欺負你！告訴我！我非剁了他的手不可。”我吃吃笑著，頭腦異常清醒，身體卻搖搖晃晃的不聽話。
    “十點了！我要回家做作業了，明天還有課呢。拜拜啦！”偷偷去買了單，看著東倒西歪的他們，我用力的揮揮手告別。走出大門，一股冷風席卷而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胳膊揮得有些疼。從此要做一個乖乖的好孩子！為了驥遠。
    頭暈暈的，走了很久也不知道在哪裏。昏黃的路燈憂傷的打在我的身上，影子緩緩的跟在身後。
    打開手機，十個未接電話都是驥遠的。
    “喂……驥遠，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莫離，你喝酒了？你在哪？”那頭焦急的聲音震痛了我的耳朵。  
“我也，我也不知道……有個很大的冀中飯店的牌子閃著光……”我支支吾吾話也說不清楚。
    “好！我馬上來！不要亂跑！”他掛斷了電話。
    空蕩蕩的街上偶爾走過一個單薄的身影，蹲在路邊我狼狽地抱著自己的肩。胃排山倒海地翻騰著，強壓著惡心縮成一團壓抑住想吐的衝動。
    “莫離！”驥遠的聲音喚醒了我。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
    他急急地奔過來摟住我：“怎麼又喝酒了？”不提還好，一個酒字把胃裏惡心的東西都引了出來，我狼狽的吐了起來。驥遠輕輕的拍著我的背，用紙巾細心地給我擦嘴。司機大概怕我把車弄髒，招呼也不打便揚長而去。
    “來。我背你。”靠著他寬厚的背，閉上眼睛我甜蜜得想要流淚。他一直不停地和我說話，害怕我感冒把外衣也披在了我背上。瘦瘦的他像背一個迷路的傻小孩，他要帶她回家。他真的在保護她，好好照顧她。
    “驥遠，你——愛我嗎？有一點點愛我嗎？如果我……不是那個莫離。”我喃喃的問道。也許我不該問，可我喝醉了，我有足夠的借口原諒自己的任性。等了很久很久，我睡著了。
    沙塵暴的叫聲驚醒了我，它歡快地繞著驥遠的腿繞圈圈。
    “回家了。莫離。你爸爸在家嗎？”
    “他隻有周末才回家，平時都在外地。”我不想難過，也不想承認自己害怕孤單。
    “別怕。有我在。你睡覺吧，我來照顧你。”他扶我躺在床上，開始收拾亂糟糟的房間。我乖乖的轉過身去對著牆。剛一閉眼，淚就滑落了下來。
    驥遠，我不想讓你看見我的眼淚。因為幸福的人是不可以哭的。不要對我這麼好，我怕有天失去了你我會不知道該怎樣生活下去。
        
你說莫離聽我解釋
    驥遠的球隊在校賽大獲全勝。我興高采烈地買了可樂往他們班跑去。還未推門進去，教室裏鬧喳喳的聲音就穿了出來。
    “驥遠。幹嗎放著校花不理，選了個小太妹啊！聽說她又抽煙又喝酒，打架鬧事總少不了她。”一個尖銳的男聲刺痛了我的耳朵。靠著牆，我閉上眼輕輕的聽著。
    “你該不會真的因為她和你的幼稚園初戀情人一個名字就和她在一起了吧。這個傳聞也太搞笑了點哦！”裏麵的笑聲的一浪高過一浪。我捏著拳頭壓抑住想要揍人的衝動。
    “有一點點這個原因。”驥遠的聲音清晰的傳了出來。
    “喂！喂！給錢給錢！我就說是這個原因吧！一人五十！掏出來！驥遠，你讓我發了一筆小財哦。我和卓聲他們打賭說你和莫離在一起肯定是因為她的名字！晚上可以吃宵夜了哦！”
    “你小子還真做得出來啊！不行，我強烈要求分紅……”驥遠聽起來很開心。
“如果真的莫離出現在了你身邊，你會不會把替身給甩了啊？”又有人問道。
    裏麵一直很吵，我足足呆了十秒鍾，狠狠地掐自己的胳膊。捂住嘴用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隻感到臉上濕漉漉的液體不住往下滑落，順著指縫侵入嘴唇邊。苦苦的味道。腳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怎麼也邁不開步伐逃走。
    一個男孩抱著籃球走了出來，看見我傷心的樣子嚇得球都掉在了地上。籃球孤零零地滾了好遠。他狼狽地退了回去，教室裏忽然一片死靜。驥遠衝了出來，他握著我的肩，嘴裏胡亂的嚷著：“莫離，聽我解釋！”
    “你！這！個！混！蛋！”我揚起右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啪！”的一聲巨響，他沒有躲開，隻是靜靜地站在我的麵前。臉迅速紅了，五個鮮明的指印。
    “莫離……”他皺著眉滿臉憂傷，輕輕地念著我的名字。
    “滾開！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我惡狠狠地推開他，跑了下去。那瓶可樂被我丟到了地上，瓶子滾到一邊。
    他沒有追上來，看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我能夠得到驥遠的垂青不過是因為這個荒唐的名字。
    莫離——莫要分離。可是我愛的人總是一個個拋開我。母親、父親，驥遠……
    沙塵暴在客廳不安地叫著。一開門，看見母親坐在沙發上，我張著的嘴久久沒有合攏。
    “莫離。你過來坐下。我們有事和你說。”父親對我招招手。我不安地抱著沙塵暴靠在沙發上傻傻地聽著。原來母親當年和父親離婚去新西蘭的時候就說好了，等我滿了十七歲，母親就接我去新西蘭念書。
    “莫離，你願意和媽媽走嗎？爸爸很忙，沒時間照顧你。換個環境也許對你有好處。”母親小心翼翼的商量語氣讓我滿眼心酸，至少我知道她是愛我的。
    “好的。媽媽。”我扯出一個笑臉，然後深深地埋在沙塵暴的毛毛裏淚流滿麵。我還有什麼理由不離開呢？
    “學校的東西要不要收拾一下？給老師同學告別。”爸爸握著我的手。
    “不用了。沒什麼好收拾的，退學手續你幫我去辦吧！我不想去學校了。這幾天我想好好呆在家裏陪你和媽媽。”我清晰地看見了媽媽看著爸爸的眼神含著深深的愛意。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相愛的人不一定有相同的追求，於是隻好天各一方各自努力。我多麼希望母親可以放下那邊的一切回到我們身邊。
    我把手機卡扔了，斷了所有的聯係。既然都要走了，我想要個幹淨的完結。
    滿天的星星陪著我，抱著沙塵暴我按響了驥遠家的門鈴，然後飛快地躲了起來。
    “沙塵暴！你怎麼在這裏呢？莫離呢？”驥遠焦急地四處找我。沙塵暴的嘴裏叼著我給驥遠的信。
“驥遠
    其實我從來沒有忘記幼稚園時睡在我旁邊那個胖乎乎的小男孩，他叫陸驥遠。他的胳膊上有個傷疤，那是為莫離打架負的傷；他從小就愛喝可樂，一害羞就撓頭；他的胸前總是掛著一個雪白的小手帕，莫離總是揪著驥遠的手帕擦鼻涕；驥遠的糖果總是讓給霸道的莫離吃；他會陪膽小的莫離上廁所，像個勇敢的騎士插著雙手站在臭烘烘的廁所外麵；他們手拉著手一同進入夢想，他會唱好聽的歌哄她入睡；他是小莫離心中的王子，他答應她以後會騎著白馬來娶她；他記得莫離右耳有個耳洞般的黑痣，他說一定會找到她……
    可是莫離還沒有等到他，就變成了一個壞女孩。她沒有了爸爸媽媽的愛，所以她不斷的惹事闖禍試圖引起父母的注意。可他們還是離婚了，媽媽遠走他鄉。
    可是上天讓她還是遇上了他。她耳朵上穿上了層層疊疊的耳洞，那個黑痣隨著耳洞消失了。她每個月都拆掉一個耳釘想回到過去，還有最後一個了，等到耳朵全部複原的時候她就會告訴他真相。她就是他一直尋找的莫離。她不想他的愛是建立在過去的回憶裏，她任性的想要他愛的全部。她想給他一個完整的全新的莫離。乖乖的，梳著柔順的頭發，清純的莫離。
    可是她傷心地發現原來他愛的不是她，愛的還是過去的莫離。於是她決定離開了。
    驥遠，保重。莫離會永遠祝福你。  
    我清晰地聽見了驥遠抽泣的聲音，他嘶啞地喊著我的名字捏著信四處尋找……
    驥遠，再見！”
你說親愛的我會等著你回來
    “爸爸，如果有個叫驥遠的男孩來找我，記得告訴他我已經走了。”     
    好幾次，驥遠來敲門都垂著頭黯然離開了。我傷心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沙塵暴急躁地在他懷裏對著我的窗口吼叫著。
    每天我都像個傻瓜一樣邊哭邊看驥遠的博客。
    他說親愛的，或許我一開始接近你真的把你當成了小莫離，我試圖在你身上找到她的影子。可是後來我真的愛上了你。你愛發脾氣，會抽煙喝酒。都沒有關係。我知道親愛的你，剝去了桀驁的外衣，隻是一個脆弱的天使。
  他說親愛的，其實他們打賭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問我真的莫離回來了我會不會離開你。我想也沒想就回答了不會。因為我已經深深愛上了你。不管你是哪個莫離。
    他說親愛的，我會永遠等著你回來。我會好好念書，好好賺錢。我會好好長大，等著你。
    他說親愛的，你在地球的那半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說親愛的，我不要你的祝福。沒有你在身邊，再大的幸福都不算幸福。
    他說親愛的……
    “媽媽，我們以後可不可以回來？爸爸這些年一直等著你，他真的很愛你。”我靠在媽媽懷裏，低低問道。
    “如果舍不得那個男孩你可以不走，媽媽不會怪你的。”她寵溺地撫著我的頭發。
    “不。我想告別所有的一切重新開始。我想找回以前的自己。他在這邊努力，我也會在那邊加油。我們一定會再相遇的。”
    驥遠，請你等著我。莫離會加油的！
    加油到我們重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