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傳 第二十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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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花落花開,十載光陰似箭而過,西嶽華山依舊還是往昔的容顏,朝陽峰麵東而望,傳說那裏是太陽升起的地方。
三峰口至朝陽峰有一條山棧,此地雖不及蒼龍嶺險峻,然其架在絕壁之上,又為木板鋪成,人行其上,不免顛簸,其側雲海繚繞,一望不可見底,尋常人哪敢輕試。
然對於習武之人而言,這等險峻不再話下,此時正有一個藍衫人行走其間,隻見他如履平地,方才還在彼端,此時已過了三分有二。
此人嘴邊蓄了一簇短須,莫約三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法輕靈飄逸,絕非等閑。他須臾間穿過棧道,忽然,他似警覺到什麼,停下腳步,他雙目四顧,寧神戒備。
就在這時,一個幽冷的長嚎響徹山穀,沒片刻,一道巨大紅影急掠而至。
藍衫人下意識拔出腰間佩劍,此劍質地甚軟,劍長二尺七寸,劍光如水,顫動之聲,宛如龍吟,劍尖所指,乃是棧道盡頭攔路牲畜。
藍衫人看得清楚,這牲畜通體赤紅,身上長著數條漆黑虎紋,形貌似虎,然那對幽藍深邃的眼眸,卻又表明它乃是山野之惡狼。此時它蹲坐,卻與常人等肩,如此怪異,即便真是犬類,也絕非凡品了。
藍衫人深吸一口氣,朗聲說道:“乾部履長老座下弟子韓否求見離部部主連翹師叔,還請通報。”這一聲喊話,沛然四達,山穀皆聞,足可見其內力之純厚精強。
他話音才落,那隻怪犬作聲長嘯,徑直撲將上來,利爪如刀,向他肩頭拍落。
韓否冷笑一聲,軟劍宛若遊龍出岫,輕靈有餘,氣勢更是不弱,劍麵拍向怪犬背脊,要借巧勁將之壓落於地。
那怪犬居然也會武技,不待他一劍拍實,利爪揮出,“錚”的一聲,將軟劍蕩開。
“好畜生,哪來這許多蠻力,老子懶得與你計較!”
韓否大喝一聲,身隨劍走,閃電也似,掠過那怪犬,就向棧道彼端衝去。
那怪犬見他起身,兀自不依不饒,尾隨而至,它身法竟也快極,須臾間與韓否已是並駕齊驅。眼看將到棧道盡頭,它身子猛然向下一頓,後腳點地,借力衝天而起,臨空下擊,張牙舞爪,模樣猙獰,目標正是韓否握劍手臂。
韓否怒火中燒,他軟劍卷出,纏住怪犬犬身,大喝一聲,將它拋向棧道之外,無底深淵之下。
豈知軟劍剛觸犬身,便有一股熾熱之氣自劍刃攻到手心,燙得他急忙放脫軟劍,躍到一旁。
“這畜生不可能習得我韓家堡武學,定是此間另有人相助。”
韓否心生疑竇,心念電轉,當即收軟劍回腰間,他雙眼一閉,右手高舉,掌心朝天,左手壓落,掌心向地,擺了這個怪姿勢後,便自靜立,沒有了後續的動作。
怪犬見他姿勢古怪,初時尚且戒備,後來好奇心起,素性蹲坐在棧道上觀望,隨風搖擺,如蕩秋千般。
“呔!”韓否猛得睜開雙眼,一聲斷喝,右掌下斬,左掌上旋,“啪”的一聲響,雙掌搓在一起。
那怪犬也覺到不對勁了,急忙站起,就在沉思,它感覺身周空間發生劇烈得旋轉扭曲,先是臉變,隨後擴及全身,它的各個部位均發生同樣的扭曲,緊接著整個身子飄飛起來,順時針不住旋轉。
不知是否錯覺,棧道,山峰以至於此間所有景物均旋轉起來,且越來越快,像是風車扇頁也似,轉個不休。
更奇怪的是,站在下首的韓否卻沒有一絲異狀,好象他眼前乃是一副山水畫,隻不過能不住旋轉罷了。
正在這天地反複,乾坤逆轉之際,四道光芒分別從四個不同方向驟然而至,一齊打在那副山水圖上。
山川依舊,棧道猶存,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惟獨那隻怪犬暈頭轉向,爬倒在棧道上,口中不住喘息。
此時在它身前,卻已多了一個少年。此人約摸著十七八歲的樣子,中等身材,興許是因為較瘦的緣故,比別人要高上一些,烏發披肩掛,倒也修得平整,相貌說俊不俊,說醜也不醜,隻是那對眸子十分特別,不是說有神采,而是瞧來與眾不同,瞳孔之中隱有一絲腥紅,如血也似。
怪犬見到他,立時跳起,在他腳邊左蹭右蹭,滿心歡喜,然見到韓否時,又做出凶惡之狀。
“小虎疏於管教,頑劣成性,還請否師兄莫要見怪,”那少年摸了摸怪犬頭頂,淡淡道:“真是不湊巧,師父她老人家閉關在即,師兄若真有要事,師弟代為通傳。”
依韓家堡規定,一人隻要登上部主之位,過往身份一律取消,當年韓晉為離部之主時,連翹尚與韓否同輩,如今她接替了乃兄之位,輩份反在他之上了。如此一來,韓否與這個年紀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少年卻也隻能以師兄弟相稱了。
韓否打量那少年半晌,忽道:“你是明離?!”
“韓離!”少年麵無表情,神色冷漠。
韓否頗是尷尬的輕咳一聲,說道:“離師弟,家師命我前來邀請連翹師叔,務必請她過落雁峰一晤。”
“落雁峰?”韓離目光犀利,盯著韓否,看得後者不禁別過頭去,韓離輕哼了聲,淡淡道:“依韓家堡的規矩,若無堡主允許,各部部主之間是不可私自往來的,否師兄當不會不知道這條規矩吧。”
韓否忙道:“這正是晉師叔的意思。”
“是麼,可師父她確實閉關去了。”
韓否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說道:“離師弟如此言語,是不願我麵見尊師了。”
“對不住,師兄怕是白跑一趟了!”
韓否目露殺光,手中軟劍為真氣所激,拉得筆直。
感覺到了殺氣,蹲在韓離身邊的小虎立時站起,身高直到韓離腋下,幽藍的目光也透出殺意來,隻要主人一聲令下,便要上前撕殺。
韓離衝它一笑,擺了擺手,示意它退下,他抽出一柄木劍,沒片刻,木劍劍刃燃燒,成了一柄火劍。
韓否看在眼裏,吃了一驚:“好強的真氣!”
“師兄,出招吧。”韓離握劍在手,上前邁出一步。
韓否冷汗微冒。他知韓家堡中確有一套功夫,可借自身強絕真氣燃燒兵刃,雖然隻是一柄木劍,卻也不可小覷。雖說論內力修為,自己必然勝他一籌,但要取勝,卻非易於之事,況且此人乃是連翹的純卦弟子,自己又不可以傷他,無論如何,自己都是落在下風。
韓離冷笑著,又自逼近一步……
韓否已至懸崖邊!
“離兒,不得無禮!”
在這劍拔弩張之際,忽聽得一個柔嫩嬌媚的女子嗓音,隻見得一道黃影掠至,隔在兩人中間。
標誌性的柔媚笑意,美得令人不敢逼視的絕色容顏,十年的光景竟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一絲的烙印,正是韓家堡第一美人離部部主連翹到了。
韓否乍見到她,不由窒了一下,急忙緩過神來,當下恭恭敬敬地道:“連翹師叔,在下奉得家師之命前來,務必懇請師叔您往落雁峰一晤。卻不料令徒說您閉關練功,弟子正不知該如何回複家師,此時見您已出關,那是再好不過了。”說罷瞥了一眼韓離,麵露冷笑。
連翹白了韓離一眼,正色道:“離兒,我何時說過閉關練功了?你學什麼不好,竟學起別人家撒謊騙人,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
韓離臉上泛起怒意,但撞到連翹的目光,隻得按耐下來,低下頭去不吭聲,隻有小虎兀自憤恨不已。
連翹笑靨依舊,說道:“韓否師兄,你還是叫我師妹吧,‘師叔’二字聽來怪別扭的。你遠道而來,定是累了吧,不如去我祝融殿坐坐。”說著她蛇腰一扭,已走在前麵。
韓否滿臉尷尬之色,囁嚅道:“連翹……師妹,那個……我方才說的事……”
“什麼大事啊,有這麼急麼?”
連翹轉過身,美麗撲麵而來,逼得韓否險些墜落懸崖,他苦笑道:“這個……師妹去後自然知曉。”
連翹秀眉微蹙,頗是為難地道:“這樣啊,可是我正要教弟子們功夫呢,真有這麼急嗎?”
韓否猶豫一陣,說道:“聽家師所言,乃是關於南詔女媧神殿之事……”
“哦,既然是南詔女媧神殿之事,那便是韓家堡的大事了。依照堡規,堡主召集各部部主共同商議,為何獨要我見履長老?”連翹眼望韓否,笑容收斂,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韓否多半心中有鬼,不敢直視她雙眸,低聲道:“這個我就不知了,你見到家師,自明真相。”
連翹看著他,忽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韓否,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般怕我啊!”
韓否忙道:“哪有此事,師妹說笑了。”
連翹笑得愈加柔媚了,嬌聲道:“這樣吧,你回去告訴履長老,韓家堡的規矩不能壞了,有什麼事咱們到文王殿一道說開了,免得引來不必要的誤會。”
韓否臉色發青,知道事情已然辦砸,苦笑道:“師妹這麼說,我回去可真不好交代了。”
連翹笑道:“放心吧,難道履長老還會剝了你的皮不成。如若真不敢回去,不如在這裏多留幾日,改日咱們同上落雁峰向履長老道明緣由便是。”
韓否嚇了一跳,像是撞上鬼怪般,忙道:“不了,我還是早些回去為好。”也不待兩人回答,幾個縱躍,便自離去了。
“這人武功不弱,隻是為何如此畏懼於你?”韓離見他去遠,淡淡道。
“除了你這小鬼,普天之下哪個男人不怕我?”連翹注意韓離臉色,咯咯直笑。
韓離卻隻是“哦”了一聲,點點頭,也不說話,喚了小虎,轉身便走。
“離兒!”連翹搶到他身前,擋住去路,看著他,皺眉道:“方才在外人麵前我不得不說些場麵話,你不會這般就惱了我吧?”
“師父多慮了,徒兒哪敢有半點怨怪之意。”韓離沒有與她對視,繞過了她,繼續向前。
“韓離,你給我站住!”連翹一聲怒喝,粉麵一沉,露出怨惱之色。
韓離最見不得她露出這等表情,腳下頓止,臉上微紅,低頭不語
連翹看著他,妙目流轉間,立時明白了他是在嫉妒自己對韓否的親呢態度,笑罵道:“真是個小氣鬼呢。這樣吧,從今以後我對任何人都冷若冰霜,惟獨待你熱情似火,可好?”
韓離輕呼一聲,臉蛋更紅。
連翹見他臉紅得如猴屁股也似,不好再取笑他了,說道:“離兒,方才你險些沒了性命,自己可曾知道?”
“什麼?”韓離一臉不解。
“方才韓否使得那招叫什麼?”
“天地反複!”
“那是乾部武學中極厲害的一招,隻因他學藝未精,才被你那三層功力的‘日覆蒼穹’破去。若是換成韓履,你小子哪還有命在?!”
“但他不是韓履……”
“還敢頂嘴!”連翹氣得不行,“我告誡過你多少次,臨敵之際,若對方家底未露,決不可貿然進擊,那是自尋死路,你怎得總是屢教不改!”
韓離一臉沮喪,低下頭去,輕聲道:“方才若不出手,小虎就沒命了。”
連翹見小虎蹲坐在地,仰著腦袋,不住搖動尾巴,大有示好之意,不由啐了一聲,罵道:“你這畜生,就會瞎搗蛋,出了事便找你主人背黑鍋,還真是忠心啊。”說著又歎了口氣,搖頭道:“罷了,離兒,你去燒水吧。”
小虎儼然是聽懂了,嗚的一聲,躲到韓離身後,瑟瑟發抖。韓離苦笑道:“小虎怎麼說也跟了我十年,你……你就放過它這一次吧。”
連翹氣也不是笑也不對,怒道:“傻小子,真該把你給煮了,我要沐浴更衣!”
韓離大喜,撒腿便跑;小虎深恐這女人變卦,急忙尾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