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傳 第九章 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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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出了祖先祠堂,殘陽西垂,已至黃昏時分。眾孩童經古鏡天命之事後,盡皆忘神,業已不知時辰,竟有一夜長成,恍如隔世之感。
冰兒謹記泰長老的托付,一出大門,便匆匆離去,其餘孩童決定下山,前往卜卦會場與各部師長彙合。
明離東張西望,大聲喊道:“小虎,完事了,你在哪裏,快快出來吧!”
話音未落,道旁樹叢中呼得衝出一物,閃電般鑽入他懷中,一個勁舔他臉頰,卻不是小虎是誰。
明離給它逗得咯咯直笑,一把抱緊,笑罵道:“膽小鬼,真沒義氣,我在裏頭擔驚受怕,你卻逃得沒了蹤影,如今又來討什麼好啊。”
小虎儼然也覺慚愧了,口中嗚嗷有聲,無比溫柔得舔著明離手背,那對藍眸子不時轉向門內,兀自存有懼意。
眾孩童指著小虎古怪模樣,議論紛紛,多是笑談。惟獨石之明留起了神,暗想:這小東西當真生俱靈性,竟知古鏡神奇,早早躲避。既然如此,它也該知明離身上的不祥之氣,為何還要與他這般親近?
既然百思不得其解,他畢竟是孩童習性,不再多想了,想到不日之後將成為韓家堡乾部純卦弟子,心中不禁生出一絲興奮來,轉眼看見身邊的柒柒,又覺沮喪。乾兌兩部雖同在華山,但南北相隔,兩人要十餘年不得相見,也不知那時她是否還認得自己,記得有這麼個打小在一起,青梅竹馬的臭石頭呢?
正惆悵間,石之明轉目見明離抱著小虎,仰首望天,若有所思,想起古鏡幻象,不由心生慚愧,比起這少年的命途,自己可要幸運許多,當真是杞人憂天了,不禁失笑搖頭。
柒柒見他忽得意忽惆悵,又麵露微笑,大覺莫名其妙,心中胡亂揣測:這臭石頭想什麼呢,為了那個冰兒麼,她倒確實好看得緊。
二
眾孩童離開祖先祠堂,原路返回卜卦會場,是時廣場上人影稀少,想來儀式已畢,各部弟子得名換姓,遂與師兄弟們回歸本部去了。
明離見人眾中尚有離部部主連翹及韓節在內,韓節身邊隨著一個貌美女子,正是母親茗兒是誰?
明離既見母親,本想上前相認,可見她正與韓節說話,心中有氣,便即止步不前了。
卻聽得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笑道:“離兒,你回來啊,師父我可是等你多時呢。”
明離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就見一嫵媚女子曼步而來,正是之前在文王殿見過的離部部主連翹。她近身而來,彎腰探頭,那張絕麗容顏當真美得不成活兒,她俏臉生喜,甜笑著膩聲道:“離兒,祖先祠堂好玩麼?”
她這一躬身彎腰,領口敞開,胸前之物暴露,明離看在眼裏,心中怦怦直跳,小臉滾燙,直燒到耳根,急忙別過頭去,然而腦海中兀自綺念叢生,又羞又怕,怔怔得說不出話來。
連翹媚眼流波,掩嘴笑道:“好可愛的傻孩子,瞧你怕成什麼樣子了。不過也沒幹係,你是我收下的第一個純卦弟子,來日方長,我自會好心教導於你,十年後我的離兒必是天下第一的男子漢,世之女子都要為你傾倒呢。”說著她嬌笑不止,自信滿滿。
明離隻道遇上了狐媚妖精,嚇個半死,終於還是跑到母親身後,躲起來,也不管韓節這個“結怨極深”的父親了。
茗兒也自有氣,將兒子護住,轉到韓節身後。
韓節畢竟是一家之長,輕咳一聲,說道:“連翹,你莫要太過份了。”
連翹媚眼掃著他,笑道:“我看你還是多想法子治理咱們的冰兒吧,可不要十年之後給我的離兒比了下去呢,那時你這位副堡主可就糗大了。”說著又向明離招手笑道,“離兒,你過來,隨師父回去吧。”
明離哪敢跟她,隻是緊緊抓住母親衣袖,一眼都不敢看眼前這位師父。
連翹看在眼裏,卻也不著急,俏臉含媚,瞥著韓節,笑道:“阿節,你怎麼說?”
韓節長歎一聲,猛得拉過明離,推給連翹,轉過身去,閉眼不看。
明離被搶出母親懷抱,饒他再是隱忍,畢竟還是個七歲大的孩子,頓時哇哇大哭起來。忽覺身體一緊,給人展臂抱住,待要掙紮,又覺渾身火熱,好似落入火爐鍛燒,肉焦骨融,再也使不上半點氣力,鼻端嗅到連翹那蕩人心魄的女人體香,更是意誌渙散,頃刻間居然昏死了過去。
連翹巧施離火真氣製服明離,回頭道:“大有,你且先帶小師弟回朝陽峰,為師隨後便到。”
“是,師父。”說話間連翹身後轉出一個濃眉大眼的年輕人,他恭恭敬敬得向連翹行禮,抱過明離,將他背在身上,邁步而去。
小虎自也一溜煙得追了上去。
茗兒想到兒子這一去便要十年不能再見,心中悲痛,卻已淚撒當場。
便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道:“翹姨,韓節……師父,家父請兩位過祖先祠堂一敘。”說話之人小小年紀,相貌清麗秀美,隻是神情過於冷淡了。
三
昏昏沉沉間,也不知過了多久,明離方才恢複意識,睜開雙目,但見天際晴朗無雲,身子宛如飄在空中,雙足居然未曾落地。他心中驚訝,叫道:“我……我這是在哪裏?”
“小師弟,你終於醒了!”
忽聽身下有人開口說話,口音陌生,當是不識之人,明離嚇了一跳,顫聲道:“你是誰?”
那聲音笑道:“我叫韓大有,也師承離部,因入門比你早,你應該稱我一聲大師兄才是。”這人口音低沉厚重,當已成年。
明離這時才發現自己伏在這位陌生的大師兄背上,不禁臉上一熱,他不見小虎,忙轉頭四顧,卻見它跟在身後,仰著脖子,吐舌喘息。
明離赧然道:“大師兄,我身上沒受傷,自己可以走路,你,放我下來吧。”
大有搖頭道:“此地乃是蒼龍嶺下坡之路,我來背你,原比兩人同行安穩許多。小師弟,我受師父之托,必須平安送你上朝陽峰,自是竭盡全力,不敢怠慢的。”
明離一楞,聽他說起師父,驀然想起方才之事,忍不住問道:“你說的師父,就是連翹那個女子麼,我真要做她的徒弟?”
“那是當然了,你既入離部,自要拜她為師。還有你拜師之後,可不能直呼師尊的名諱了。”這大有為人敦厚,師父便如父母,自然不能有絲毫詆毀。
大有見明離良久不吭聲,猜想他的心思,說道:“小師弟,你是不是不喜歡師父?”
明離一怔,想要點頭稱是,又怕他責怪,搖頭卻是違心之舉,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便在這時,卻聽小虎吼了一聲,縱身躍過兩人,四足落地,身子前傾,衝著大有做出凶惡之態,想是要一盡兄弟之誼了。
大有卻也不懼,笑道:“你這小家夥,跟了我許久,也不吭聲,如今終於還是耐不住性子了麼?”
明離知小虎長得如貓似狗,卻是非貓非狗,卻是一隻小狼崽,性子隱忍,不會對著人亂吠,此時現身,那是體諒到自己對連翹的厭惡恐懼之心了,故有阻攔之意。他深怕雙方鬧開,忙從大有背上下來,上前抱起小虎,解釋道:“大師兄,小虎是我的好兄弟,它性子很乖,絕不會對任何人不利。”
大有驚奇得瞧瞧小虎,又看了看明離,肅容道:“小師弟,韓家堡並無禁止飼養寵物的規矩,他要帶著它,自也無妨,”說著目光落在小虎脖頸上的項圈上,不由咦了一聲,奇道:“此物好像是草編而成,莫非是你親手做的?”
明離未料他會注意小虎身上的項圈,他睹物思人,想起揚州的舊時玩伴,雙目一紅,伸手輕撫草項圈上的刻字,歎道:“這是我離開揚州前,幾位哥哥做來送我,上麵刻了許多人的名字,他們的出生未必顯赫,卻都我最要好的朋友……”
大有心中亦是感慨不已,說道:“小師弟,你知道麼,我的親生爹娘隻是華山腳下的獵戶,在我三歲那年,他們上山打獵,從此就沒回來了。若不是師父相救,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明離啊得一聲驚呼:“大師兄,你還有這樣的身世啊!不是說韓家堡弟子均是家室顯赫之人麼?”
大有搖頭道:“家室顯赫之人自是大而有之,像小睽未濟兩位師妹均是名門閨秀出身……我一介獵戶之子,當年晉師父送我上山,得卦大有,投身離部,算來也有十餘年了。”
“晉師父?”明離吃驚道:“大師兄的授業恩師不是那個連翹麼?”
大有卻笑了:“連翹師父一個月前才坐上離部部主之位,我們這批師兄弟中除去小睽外,均是晉師父帶出來的。這位晉師父你或許沒見過,正是現任韓家堡堡主。”
明離點頭道:“我見過他,他是那韓冰兒的親生父親。”
大有心想:“沒想小師弟初到韓家堡,便見過這許多大人物,難怪能成純卦弟子了。”他為人精細,已在方才對話中發覺明離性格內斂,卻又極為敏感偏執,便不將這話說破,當下嗬嗬一笑,說道:“小師弟啊,你是連翹師父當上離部部主後收得第一位純卦弟子,依韓家堡的規矩,這純卦弟子對於一部之主而言極是重要,遠非我等繁卦弟子可比,她對你的期望可是很高的呢。”
明離忍不住問道:“大師兄,你能告訴我麼,到底什麼是純卦弟子?”
大有沉吟道:“小師弟,你可知何為嫡長子?”
明離久處市井之地,其時男子一妻多妾,那所謂嫡長子他也是知道,便答道:“是正妻生得第一個兒子。”
大有拍手笑道:“照啊,依本朝律法,嫡長為尊,便是立太子,也要立皇後娘娘所生的孩子,是以這純卦弟子就如皇後之長男,乃一部之象征。若不出意外,便是下任部主的不二人選了。小師弟,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麼重要吧?”
明離大駭,顫聲道:“不是說韓家堡弟子修煉十年後通過文武會試,便可自行離開華山麼?”
大有搖頭道:“那是繁卦弟子的境遇,純卦弟子則不同,你若真想離開華山,須得闖過一大難關。”
明離想起當日上華山時韓歸妹之言,說道:“這難關便是要接住師父一千招麼?”
大有看他一眼,沒有回答,話鋒一轉,說道:“小師弟,送你上朝陽峰後,我就要離開了。”
明離覺得這位大師兄性情溫厚,較之那些張揚跋扈的新生迥然不同,與之甚為投緣,如今聽他說也要離開,大為失望,低聲道:“你也要走麼,要去哪裏?”
雖是匆匆一晤,大有也覺明離乃至情至性之人,頗為不舍,歎道:“我這大有卦外卦為離,內卦為乾,大師兄我雖然資質愚鈍,不過十年苦修,終算沒有白費,練全了外卦功夫,明日就要起程前往落雁峰乾部,修煉內卦功夫了。”
明離心有不舍,說道:“大師兄,你這一去,還會再回來麼?”
“十年之後八部會武,咱們應該還能再見吧,”大有笑道:“小師弟,盼十年後你武藝有成,要為我離部弟子爭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