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傳 第三章 文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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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文王居而演周易”是故有了文王殿之名。據說韓家堡有乾坤坎離震巽艮兌八部,每一部均有自己的主殿,這文王殿位處中峰元台,便如長安之大明宮,禦八部而領翹楚,乃堡中高層商議要事之地。
明離初入韓家堡,居然就能來到這種地方,這一切恐怕是因為韓節身為坎部部主之故吧。
明離抬眼望去,這天下第一堡的主殿並非想象中的富貴奢華,倒是頗有古拙厚重之感,叫他印象最為深刻是它的質地。明離沒進過皇宮大院,不知道皇帝居所是怎樣的構造,然揚州城內的百姓民房倒是見過不少,這文王殿不見土牆黑瓦,通體上下以無數塊巨石砌成,若非它棱角分明,有門有窗,儼然便是假山絕壁了。
但見文王殿外掛滿喪白之物,守在殿外的韓家堡弟子亦是通體素白,韓歸妹所言不錯,堡中出了要人命的大事。
冰兒第一個奔到殿外,守門的兩名弟子正要出手阻攔,見是她,彼此對望一眼,想是頗為猶豫。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男子說道:“大小姐,堡主有令,任何人都不能踏入文王殿一步,還請見諒。”
明離隻道依冰兒的性子,必將拔劍相向,卻沒想她居然退了一步,低下了頭,沉默有傾,才抬頭道:“是我爺爺麼……”
那男子神情黯然,低頭不語,在他身旁年歲稍輕之人說道:“就在今晨,晉師傅見過之後,老爹就仙去了,如今晉師傅已為堡主……”
冰兒忙道:“真的,我爹爹做了堡主?”
就在這時,忽聽殿內一個清潤的聲音說道:“是冰兒和明離來了麼,讓明離進來吧。”
明離感覺到冰兒那冷厲的目光射向自己,分明得透出嫉恨來,頓生壓抑之感,麵前的文王殿好似已然倒塌,無數巨石壓將過來,轉瞬就叫他身裂骨碎,死得慘不忍睹,他驚恐之極,向後退出一步,頓時起了逃跑之心。
懷中小虎嗚嗷出聲,睜睛往文王殿內望去,神情中大有好奇之意,想來它也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人類建築,好奇心起,是欲一探究竟。
“小虎,你不害怕麼?既然你都不怕,我還怕什麼呢!”明離自嘲得笑了笑,便大步向文王殿中走去。
殿內氣象卻去殿外迥然不同,偌大殿堂內燈火明亮,四角各掛一盞長明燈,其間分東西南北擺上四張交椅,簇擁著中間那張紅檀木交椅,頗有眾星供月之感。
那五張交椅上均已有人落坐了,卻是三男兩女。東首之人是個二十來歲的美貌女子,卻見她鳳眉入鬢,一對媚眼水溜溜的,好似活了般,望來叫人消魂。明離臉一紅,急急轉過頭去,望向西首,眼前男子卻是再熟悉不過,正是父親韓節,他神情冷漠,好似根本與自己不相識般,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明離深感納悶,更是有氣,不由哼了一聲,別過頭去,感覺有人望向自己,目光溫潤親和,給她看著,但覺如沐春風。他忙定睛望去,眼前美女他也認識,正是之前在華山山腳與韓歸妹同來,韓節口中的鹹師姐本人了。明離與她溫柔的目光一對,不由得麵紅過耳,低下頭去。
正羞澀間,忽聽得背後一個蒼老洪亮的聲音說道:“你就是韓節在外頭生的小娃子麼,怎得如此沒規沒矩,見到我們也不下跪!”
明離嚇了一跳,急急轉頭望去,說話之人須發皆白,少說也有七十餘歲,神情間卻盡是忿憤之意,好似全天下的人均與他結仇了般,明離心中害怕,忙向那溫柔美女身邊靠去。
韓節開口道:“離兒,你初到華山,不懂規矩,所謂不知者不罪,今日爹爹便不責怪於你了。隻是以後若遇上這位履長老,都要下跪請安,莫要給小人說長道短,可記住了麼。”他這話看似在責備兒子,其實回護之意明顯,那句“莫要給小人說長道短”,猶如一記耳光,重重甩在那老者臉上。果然,那老者怒哼一聲,雙目圓瞪,似要噴出火來,隻是礙於場麵,才發作不得。
明離看在眼裏,心中明白,這人與韓節是對立的。他年紀雖小,但各種爭鬥謀變卻還看得清楚明白,當下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忽聽一人緩聲說道:“明離,你過來。”
明離聽得這人說話,竟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出一步,抬眼望去,說話之人乃是正中那張交椅上的男子,瞧他年紀也不過三十出頭,發鬢邊卻有些斑白,襯著那張國字方臉,頗有滄桑沉定之感,再聽他說話,明離已認出這人便是方才殿內說話之人,此間所有人全身上下均是一色素白,惟獨此人腰間係以棗紅色絲帶。
韓節眼見明離遲遲不跪,隻道他又犯了孤僻性子,急急站起,大聲道:“離兒,不得無禮,見到堡主晉師伯,還不快下跪磕頭!”
明離吃了一驚,暗想:“堡主,他就是那女冰人的父親麼?”不禁又多看了幾眼,見他麵露微笑,目光溫和,絲毫沒有他那女兒冷漠霸道,心中更是不解:“他們真的是父女麼?”他生性癡執,這一心神他顧,卻已將父親的話拋到九宵雲外,兀自癡癡得站著。
韓節見他傻呆呆的模樣,對自己所言充耳不聞,又氣又急,恨不得上前將他按倒在地,好好教訓一番。
韓晉笑著對韓節擺了擺手,示意並不介懷,他離席站起,走到明離身前,伸手撫摸他頭頂,笑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這話韓歸妹曾問過,不過那是同齡人之間的問答,此時情景大為不同,明離低下頭去,輕聲答道:“七歲。”
韓晉笑道:“你小小年紀,來到華山,所求為何?”
明離一呆,不明他為何會有這種問話,正想說是韓節帶自己來的,話未出口,卻見韓節向著自己不住使眼色,示意不可將事情說破,心中更加不解,不知這番說辭有何不妥之處,要他如此忌諱?
明離性情雖有些孤僻,不愛聽人指揮,可畢竟年紀尚幼,又在他人地方,此時不見娘親,惟獨可以信任的人隻有這個所謂的“父親”。可如此一來,他更是不知如何回答了,本就不擅言辭的他,這下更是成了啞巴。
韓晉目光溫潤和煦,神色間並無半點逼迫之意。靜靜等待。
明離給他看得發窘,此時腦海中忽然晃過韓冰兒那張冰冷的麵孔,輕蔑的眼神,頓時心頭火起……
明離越想就怒,忍不住開口叫道:“我要打敗她!”
他這一喊,在場之人無不麵露驚訝之色,韓節麵色發白,好似正在害怕著什麼。
韓晉兀自笑道:“你想要打敗誰?”
明離咬牙切齒得道:“韓冰兒!”
韓節最怕兒子口不擇言,聽了這話,更是驚怒不已,直衝上前,揪住兒子衣襟,怒道:“臭小子,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舉掌劈落,便要給他一巴掌。
卻聽一個柔媚的聲音笑道:“打孩子可是不對的哦,況且還是你自己的種呢。”
話音未落,明離就覺左臂上滾燙異常,卻給人抓住,旋即又是股大力扯來,要將他拉拽過去。
明離吃驚不已,卻見此人正是那嫵媚女子,也不知她施了什麼身法,方才還坐在遠處,此時卻已逼到近前。明離人小力弱,此時身體失衡,一頭栽入那女子懷中。
碰到女子胸前那兩團軟綿綿的物事,明離麵紅耳赤,嗅到她身上女子體香,隻覺心神俱醉,手腳發軟,隻想就此倒在她懷中,永不起身。
韓節見兒子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模樣,忙叫道:“臭小子,不要胡思亂想,快到爹爹這邊來!”說著抓住他右臂。
那嫵媚女子掩嘴笑道:“阿節,別那麼小氣啊!離兒既然喜歡我,就讓他跟著我,有什麼不好的呢。”她口中說話,手下絲毫不鬆懈,功力到處,明離半條左臂如火通紅,且那紅焰不住上攀,轉眼之間已到肩膀。
韓節見之大駭,怒道:“連翹,你莫要欺人太甚!”他怒目迸張,寒冷之氣湧入明離體內,隻見他渾身哆唆,那隻右臂如覆冰雪。
“寒體麼?”連翹咯咯笑道:“聽說咱家冰兒六歲時就已練成這套坎部絕技,那你呢,可否練成了‘冰心’?!”
“寒體”乃韓家堡坎部入門心法“坎中滿”變爻第一式,其後有“冰心”、“忘情”二式。雖是入門心法,但這三式大是考驗修煉之人的資質,有些人窮極一生也過不了第一關,另一些人才五六歲便得小成,韓冰兒就在此例之中。方才明離揚言說要打敗韓冰兒,連翹故出此言,譏諷之意明顯。
韓節深知韓冰兒乃韓家堡繼韓易以降難數的武學奇才,韓晉身為其父,更是視若珍寶,哪想明離竟敢口出狂言,要打敗韓冰兒,怕已惹來韓晉猜忌。此時自己以“寒體”對抗連翹之“欲火”,本就稍落下風,即便僥幸能勝,以後也是麻煩不斷,但若就此放棄,眼看著兒子落入這妖女手中,卻如何向茗兒交代?韓節進退兩難,忙向那溫柔美女使眼色,盼她出手相助。
那美女離席站起,走上前去,纖纖玉手扶在明離左肩之上,笑道:“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卻有什麼好爭的呢。”她這一出手,明離左肩上的那道紅光立時就給逼到手肘處。
“韓鹹小妮子,你又來搗什麼亂,老夫正想瞧瞧坎離兩部部主過招呢!”那白須老者哼了一聲,圃扇大手重重拍在明離右肩之上,就聽嘩得一聲響,他手臂之上冰雪盡數粉碎。
這四人乃韓家堡乾坎離兌四部部主,武功自是堡中翹楚,此刻鬥起精湛內力,明離小小年紀,卻如何重受得起?隻覺體內忽冷忽熱,忽剛忽柔,各種糾葛,實是痛楚不堪,他淚流滿麵,到後來連呼救了氣力也沒了,一條小命已去了七成。小虎眼見他受苦,嗷嗷怒吼,但這四人武功著實太高,它也無可奈何。
“到此為止吧……”
明離正飽受煎熬,韓晉那溫潤的話音傳入耳中,但覺他伸手往自己頭上輕輕拍落,一股渾厚溫和的真氣流轉全身,頃刻將那四道糾纏不休的真氣驅散,明離隻覺通體舒坦,旋即又覺眼前一黑,昏倒在韓晉懷中。
韓晉方一出手,便將四大部主悉數鎮住,內力修為之雄厚大氣,直將四人麵麵相覷,儼然不敢置信。
韓晉將明離交給韓節,微笑道:“這孩子隻是昏迷,並無大礙,這邊帶他回去好生靜養吧。明日卜卦大會,他可莫要缺席了。”
韓節忙將兒子抱回來,連連點頭:“多謝堡主成全……”
韓晉如此表態,韓鹹麵露微笑;白須老者氣得吹胡瞪眼;那連翹喜怒不知,一對媚目瞅著昏睡的明離,流轉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