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白皙的臉孔，微揚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一對酒窩若隱若現。這張臉，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疑，這裏是？米洛避開投射在自己臉上的關切的目光，看到周圍雪白的一片，才緩過神來，原來自己在醫院裏。對了，醫院！
    “我媽呢？我媽在哪？我要去看她！”米洛直起身體準備起來，右手手腕處突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一看，一根輸血的管子插在手背上，興許是剛才起身的時候被拉扯了一下，有細小的血滴流下來。這，又是怎麼回事？
    “呀，小心！”一頭火紅的秀發拂下來，緊接著一雙修長的手握住了米洛欲扯掉輸血管的左手，動作輕緩而溫柔。呀，想起來了，是宇森家見過的那個紅頭發女子。她怎麼會在這裏？那宇森哥哥呢？
    “米洛，你要乖哦。醫生說你嚴重貧血，需要輸血才行。你媽媽很好，你放心好了。”紅頭發女子笑容溫婉。
    “可是！”可是，我媽媽說我的血型是極其罕見的，醫院一般沒有的呀。是誰，幫我輸血的嗎？米洛沒有問出來，她一向不是話多的孩子。隻是低著頭，心裏擔心起媽媽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醫生有說，我媽媽什麼時候康複嗎？她怎麼會暈倒的呢？”還是忍不住的問出來，心裏像有無數隻螞蟻爬來爬去。想起早晨去宇森家的時候，媽媽邊炸油條邊嘮叨個沒完，自己覺得煩，丟下吃到一半的油條就衝了出去，任媽媽在後麵怎麼叫也不回頭。如果，自己沒有出去，媽媽是不是就不會有事了！
    “這個嘛，”紅頭發女子欲言又止的樣子。
    “請問誰是林梅的家屬？麻煩到辦公室來一下。”聽到醫生叫媽媽的名字，米洛一個激靈，也等不及紅發女子回答，就要起身，卻被女子輕輕地按了回去。
    “先輸完姐姐給你的血吧。我去看看，你乖乖休息哦。”紅發女子調皮地眨了下眼睛，那是一雙和米洛一樣大的出奇的眼睛呢，笑起來的時候有微微上揚的弧度。
    是你輸給我的血麼？我們，好像素昧平生啊！有一陣溫暖的感覺，從最細微的神經末梢，一點一點傳輸到心裏。是一種，久違的，由衷的溫暖。
    米洛從來不是討人喜歡的孩子。並不出眾的成績，上課的時候總是坐在靠後的位置，用2B鉛筆在課本上塗鴉，即使被老師批評也是一臉執拗的表情，誰也奈她不得。長相也不算討喜，一雙大的出奇的眼睛是臉上最大的亮點，卻透著與年齡不相稱的冷冰冰的目光。也從來不像七號胡同裏其他的孩子一樣，嘰嘰喳喳的有說不完的話題。她是沒有爸爸的來曆不明的小孩，因此被隔絕在其他孩子之外。別的小朋友成群結隊的玩兒，她就趴在陽台上，看那些男孩子怎麼蹲在地上用小手把紙牌翻過來翻過去，女孩子在腿肚子上套上橡皮筋可以跳出各種各樣的花樣。
    她沒有爸爸，她隻有外婆和媽媽。外婆對她好，可是也離開了。媽媽雖然有點嘮叨，卻是一心一意地愛著她呢。
    脖子上的牛骨項鏈，暖暖地貼在胸口，那個勾起手指捏著自己的臉蛋的大男孩浮現在米洛腦海裏。是啊，還有宇森哥哥，送我項鏈的宇森哥哥。
    最後，還有寧遙吧。
    寧遙是誰呢？米洛自己也說不上來。沒有見過，不知年齡不知性別。可是，卻是實實在在存在著這麼一個人的！大概是從七歲開始吧，每年生日的時候都會收到從遙遠的極灣郵寄過來的包裹。很小的時候，是漂亮的有蕾絲花邊的裙子。再後來是岩井俊二的電影CD和書籍，或者是各種各樣裝幀精美的畫冊，從李基•辛德維斯到莫奈，再到梵高，清一色映像派作品。所以，自己會瘋狂地愛上繪畫，多少受神秘的寧遙的影響吧。
    思緒戛然而止。
    病房的門“砰”地被推開了，紅發女子跌跌撞撞的跑過來，眼圈是紅的，有殘留的淚痕。緊接著穿白大褂的醫生也進來了，步履沉重，麵色凝重，手裏拿著份文件朝米洛走過來。
    怎麼勒？怎麼勒？米洛頭腦裏轟的一下亂作一團。有不好的預感一點點籠罩過來，腦子裏各種幻想交織重疊。外婆臨別的時候，那雙凹陷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怎麼也閉不上。醫生走過來例行公事般地說：“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救護車上，麵色煞白的母親，額頭上一道深深的傷口，涓涓地流著血。早晨出門的時候，媽媽一遍遍的呼喚，和著炸油條的聲響一起傳過來，噗嗤噗嗤噗嗤。
    “這孩子，就是林梅女士的遺孤嗎？很瘦弱的樣子啊。還那麼小呢，造孽啊。”
    “嗯，葬禮你們醫院安排好吧，選最好的殯儀館和墓地。費用方麵你不用擔心，到時候我直接把錢打到醫院的號上。”
    “是的，是的，一切都按照寧遙小姐的吩咐去做了。您放心好了。”
    “還有，米洛的戶口遷移和監護權的變更問題，還得麻煩劉醫生幫忙。拜托了。”
    “您言重了，能為寧遙小姐做事是我們醫院的光榮。”
    “至於林梅女士在七號胡同的房產，還是留著吧。這孩子想念的時候還可以回來看看。”
    “好好，我這就去辦。”
    是誰？是誰在說話？好像有聽到自己的名字，還有媽媽的。啊，媽媽！
    “媽~！”米洛叫聲淒厲，從床上一躍而起，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滾落下來，和臉上的淚水混成一片。
    “我媽，怎麼了？”頭腦裏有一個模糊概念，好像聽到“遺孤”兩個字了。不，不是的，一定是剛才做噩夢了。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林梅女士從三樓摔下來，頭部撞到了石頭，傷口太深了，失血過多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醫生沒有再說下去，看著眼前這個瘦小的人兒任誰也於心不忍。
    這，就是現實。初春的時候，你們也是這麼說的，“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那個時候，是外婆，胃癌晚期，無法根治的病，用很多很昂貴的藥依然止不住疼痛。動手術的時候花光了家裏所有的思緒，最後沒有錢用藥了就停在醫院的走廊裏。有時候痛到呻吟，米洛去叫醫生，手足無措，隻會呆呆的流眼淚。護士過來了，卻隻是打一針鎮痛劑，就冷冷的離去。而現在，輪到媽媽了嗎？是我的錯吧！歸根到底我這個來曆不明的小孩是個惡兆吧，所以你們不和我玩，避開我都是對的呢。對我好的人，又是怎樣的下場？
    紅發女子看著這個麵色蒼白的小人兒，不叫不鬧，一聲不吭，隻是呆呆地流著眼淚，心裏一點點抽痛起來。我們，是流著相同血液的人呢！所以，你的痛，我也能感受的到吧。輕輕地把米洛拉到懷裏，寧遙轉過頭示意劉醫生先出去。
    “那，寧遙小姐，我先去辦事去了。”門被輕輕關上了。
    低頭流淚的小人兒，身體有一瞬間的觸動。寧遙！好熟悉的名字！那個每年給自己寄生日禮物的寧遙？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紅發女子。那雙和自己一樣的大的出奇的眼睛也正充滿憐惜地看著自己。
    “乖，你不是一個人呢，姐姐一直都在。”
    姐姐？寧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