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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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瀟瀟手中握的刀不是一口普通的兵刃,那是揚名大漠的寶刀。
    大漠第一刀。
    瀟瀟未能認出這寶刀,因為它隻在中原立下威名,從未在大漠現身過。
    刀柄纏著栗色麻布,握刀時厚掌沁出的汗水每一滴都能於瞬間被麻步所吸噬,五根手指與麻步融合為一,增強握刀的實感。
    刀刃的色澤黝黑深沉,布滿精細的佉羅文,書寫的文字罕有人能懂,密密麻麻的刻字像極了圖飾花色。那刀字故意被磨去了一半,隻剩下些許殘存可供辯識的文字。
    刀身狹長,薄如蟬翼,輕巧流暢,其性亦如它原本真正主人的性格,深藏不露。
    本該是暗藏刀光的大漠第一刀在瀟瀟的手中卻轉成了逼人的光芒,劫浪的胞弟眼裏盛不下銀白的刀光,他來自中原,似是認出了這寶刀的玄機,驚駭問了一句:“是這口刀?”便一退再退了。退後的靴子踩了一個空之後,失手的他便什麼都不記得,也說不出眼前白花花的究竟是烈日、是刀光,還是自己失去意識前的昏茫。
    世間若有一種速度喚為嘯空而過,那麼,八王子揮刀的速度就無可名之了。
    勝過任何一種雙目所見過的疾速,八王子的刀出手太快,快到無法覺察、無法明辯,亦無法出招。
    七擊,僅僅七擊,人就倒下了。
    眼、耳、鼻、舌、頸、胸、腰。
    那七擊敲中的位置全在剎那間完成,中刀的身體沒有意識到自己已中了招,因為意識化為一縷輕煙,進入昏沉的睡眠狀態。
    人沒死,八王子擊上的是對方的穴道。
    八王子傳承了劫浪的速度,比一閃而逝更快的出手速度,就是這速度讓他的對手一一敗下陣來,就是這速度讓瀟瀟穩坐大漠第一劍。
    八王子毫不費力就地解決了攔路者,自此確信,他的兄長是真的欲置他於死地,隻不過,他的兄長們錯估了瀟瀟的實力。
    “我不殺你,我相信劫浪會處理你惹出來的禍。”將意識昏茫的人帶上了馬,八王子自言自語,旋即將人綁在馬背上,隨著自己奔走。八王子留他一命,因為他的天竺老師百般告誡,要愛你的敵人。
    瀟瀟,要愛自己的敵人……。
    瀟瀟,你的敵人是促使你變成高手的源頭……。
    認識你的敵人,必須認清你的敵人,唯有對敵人了如指掌才有勝利之機……。
    那是瀟瀟一切成長的動力、武功心法的源頭。
    八王子冷靜看著劫浪的兄弟。
    “因為你攔了我的道,所以我留你一命。留下你,我也隻想圖一個證明,證明他說的是對的。不過,看你的能力,尚不足以成為我的敵人。因為你顫抖恐懼不安才會運用非常手段取得一種證明,在你企圖求取你自身存在的證明時,我已看穿你的怯懦自卑以及可憐。”八王子說這話時,已經收刀。至於那個他,則是八王子天竺的老師。
    既來之,則安之。他放棄小路,改走寬廣的官道。天很藍,他從未賞過如此壯麗的藍天。
    仰望飛鳥時,他朝梟鷹吹了一個清響的哨音。
    梟鷹停落在他的馬頭,一雙充滿皺折的眉眼層層迭起,瞇起眼睛盯著八王子,跟隨他橫渡黃沙,成為八王子入漢第一個門徒。他和不懂人語的梟鷹對話:“即使是亡命天涯,我,瀟瀟,依然是樓蘭國的八王子。是吧,我可愛的大漠之鷹。”
    ***
    二十一世紀。
    一所大學的研究室裏,唐嵐正埋首書中,他用手搔搔頭,頭皮屑掉了滿身都是,這也難怪,這是他連續五百個小時不眠不休把研究室當家的結果。在過去的五百個小時裏,算一算約末有二十天左右的日子,他的指導教授對他發飆了。
    唐嵐正在進行的專題研究是一項對消失的文字搜集采樣,並整理研究出一份檔案作為他碩士的畢業論文。
    唐嵐的指導教授是當代國際知名大師,對世界消失的語言存在著一股莫名的焦慮,鎮日憂心每天都有一種語言文字從地球上消失,他手下的學生被他折磨過的雖然在學時都憤恨過他,但那些學生一個又一個成為一代年輕的大師,揚名國際,這也是不脛而走的事實。
    唐嵐就讀於這一所大學的語言學係,身為碩士準畢業生,他央求教授放他一馬,這會兒更慘了,他的哀兵政策無效,還招來了狠狠一頓罵,結論是,他的教授把他關在研究室裏,不讓他離開此處一步。
    這是哪門子的事?唐嵐原本的題目不是這個,但那迷戀古文字的人輕描淡寫寫了幾個大字,揮一揮手,把唐嵐喚來問了問,不過,那也不是問句而是徹底的命令句。
    他的指導教授突發其想,問唐嵐:“兩年前的入學考試,當時你的口試問題裏有提到一句話,就是那一句話我才決定錄取你的。”
    哪一句話?天曉得兩年前他說過什麼狗屁髒話。
    “當時我問你如果要你研究一種古文字你將研究什麼?你說,因為你府上收藏著一種佉羅文,所以最有可能是佉羅文。現在,我就要你以此為題,踏踏實實研究,為了防堵你那愛睡的精神,自今日起,你一步也不準離開研究室半步,直到你擬好了大綱。”
    而那大綱總算在五百個小時後擬妥了,唐嵐看著那幾近於不可能的研究方向,真想撞牆求死,他嘀嘀咕咕為何自己會考進這所學校,還不是因為那是錄取率最高的係所,沒有人想念這東西,什麼消失的古文字,消失就消失了吧,佉羅文,再見。
    他把大綱遞給那頭腦離阿茲海默症還相當遙遠的教授,等著再受一頓刮。
    “很好。”
    這是唐嵐在五百個小時中送了二十次大綱後最期盼聽到的一句話。
    宛如世界大戰結束和平的鍾聲響起般,唐嵐雀躍著總算可以步出那關了二十天的研究室。
    可恐怖的事還在後頭,隔日那瑟瑟風雨將屋簷門窗吹上了一層霧氣的上午,唐嵐就接到教授的恐怖電話。
    “我已經向上局申請經費,這個研究計劃的執行者就是你,等經費下來你我立刻整裝前往佉羅文的發源地去挖掘,記得帶鏟子。還有,你先將你收藏的佉羅文物件送過來,就這樣。”
    唐嵐帶來了一把刀。
    刀柄纏著栗色麻布,有些破損了,幹黑的部分猜得出是染上的血漬。
    刀刃的色澤黝黑深沉,布滿精細的佉羅文,書寫的文字經過時代的嬗遞也顯得斑駁了,密密麻麻的刻字像極了圖飾花色。那刀字隻剩一半,另一半被磨平了無法辨認。
    刀身狹長,薄如蟬翼,輕巧流暢。
    “教授想知道什麼呢?”唐嵐記得那是他家的祖傳之寶。
    “我想聽聽這刀和府上的淵源。”教授好整以暇審視一把生鏽的刀。
    “祖傳的。”
    “你的祖先是武士劍客?”
    “不,一位朋友贈給了我的祖先,從那之後就留到現在了。”
    “這上頭寫什麼?”看了被磨去一半的字,教授皺著眉頭深思。
    唐嵐認得上頭幾個字。
    “善善,二王子。”
    “你認得佉羅文?”
    “算是對文字的一種天份吧。”三歲時,唐嵐就能分辨出世界各國的語彙,這也是為何他可以考進語文學係的原因。
    “如果我們挖到新的佉羅文字物品,陶啊,罐啊,等等,你能看懂上頭的字嗎?”
    “應該沒問題吧。”唐嵐摸摸頭,滿頭黑發嘩啦啦下了一場白雪,全都是頭皮屑。他堆著笑臉:“我想先好好補眠睡個飽,等到這些腦人的頭皮屑都不見了我們再走行嗎?”
    不行也得行,教授見那雪花紛飛的碎屑自唐嵐的頭發飄然而落,嚇得拍拍這兒拍拍那兒,如臨大敵一般。
    接下來的暑假與唐嵐所想無異,瘋狂的教授領著他以及兩名工讀生直奔中國大漠。他們首日先嚐了甜頭來到了長城瞻仰那偉大的古代工程,不愧是響譽國際的語文學家,整個行程裏,唐嵐的教授隻對文字的遺跡有興趣。
    “總會有人在泥磚上刻字吧,就像孫悟空寫個‘到此一遊’之類的。”為了尋找那所謂的到此一遊古文字,唐嵐隻好聽從指令像螞蟻爬牆似地每一寸泥牆都不放過。
    這下子唐嵐明白他的大漠之行也差不多該是這樣,一步一步來,他還幻想騎著駝子搖搖擺擺照張英姿勃發的照片留個紀念,這念頭最後印證了,隻差別在內容上,唐嵐最終照的全是一係列手稿,一個名之為瀟瀟書寫在布帛上的片段文字。
    一匹布帛是無意間他在風化幹涸的古河川上行走時,於一棵枯萎的樹心中不小心發現的。就像孔子把他重要的著作埋藏在壁中以避禍,唐嵐想不出是哪個人如此聰明到把這些看似日記又像古代雜言小說的資料藏於空心樹中。
    那些文字以佉羅文所擬,字體端整有節,遒勁有餘。
    走過了長城,度過了暑假,重回有冷氣吹的研究室裏,唐嵐對著那些綢緞上的字仔細研究一番。那些是在何種心情下寫的為何讀來特別滄桑?那個名為瀟瀟的人是誰?他為何要將這些手記放在枯死的空心樹中?
    唐嵐打了一個長長的盹,是該回家的夜深時分,他點了一根煙,對著那些手稿排出了順序。
    ------我從風雨來?還是風雨向我走來?不重要了,因為,我與風雨遲早都要混在一起,所以那前因後果就不重要了。(瀟瀟手記)
    ------我的平沙劍、落雁刀哪兒去了?我以為我能撫平樓蘭高丘上的沙,又以為能擊落青空上的大雁。原本以為大漠第一劍的我是無所不能……。(瀟瀟手記)
    ------當我心淒苦時,天空就會下一場淒風苦雨,一如我的名。瀟瀟。(瀟瀟手記)
    在一堆淩亂中,唐嵐嚐試厘清頭緒。
    唐嵐是個極愛睡眠又散漫的學生,一有空就睡到中午太陽曬高了才肯起床,今晚的日月星辰運作力量有些不同,時值三更了,他的精神卻格外抖擻,一本正經,專心一誌,彷佛有一種無形的神秘之力召喚著他,引領他走進那名為八王子瀟瀟似真非真的經曆中。
    接下來的五百天,不是五百小時,整整五百天,唐嵐才逐漸拚湊出一個完整的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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