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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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雞是冷的,酒也是冷的。
    八王子盤起腿來,閉目養神,一呼一吸,從外往裏望,似是睡著的一個人。
    昨日,太子率領一幹兄長對他狠狠動用私刑,鞭子破空打下身時,血噴濺了滿室,他沒有痛哀,也沒有求饒,一雙眼珠子緊緊盯著兄長猙獰的麵容,他想看得更清楚些。
    不為什麼,哀求不是他的本色。
    不求饒的人,在昏迷前忘了是哪個哥哥揚鞭揮來。
    他醒了。
    善善進來時,八王子是知道的,所以醒了。一在牢房外,一在牢房內,二人隻互視了一眼,八王子又匆匆闔眼,沒進一步動作。
    “把門打開。”善善看著那強支起身子的人,命牢役鬆開鎖煉,門一開,他毫不遲疑把所有人都遣出門外,想單獨見八王子。
    “二哥,我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瀟瀟苦笑,他隻有十九歲,竟與死亡隻一線之隔。
    善善解下身上的鬥篷,夜寒,鬥篷可遮冷風。
    “披上鬥篷,往前走有一匹馬正等著你,上了馬之後,不要回頭。”善善把鬥篷的帶子繞住八王子的頸子,親手結上一個結。
    “我不走。”傷痕累累的人伸手卸下那披風。
    ***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個小盹的時間吧,同一夥人又不懷好意進了牢房。
    一地淩亂得可以,上回是鞭刑,這回帶上了絞用的家夥,那工具可以輕輕鬆鬆將物品扭轉一圈、兩圈、三圈,直到再也無法扭動為止。
    暗夜的私刑正要開鑼。
    那絞用的刑具就架在瀟瀟兩隻手腕上,骨節竭立反轉,人不會死卻會痛到最深、最極、最恨處,瀟瀟忍下了,非常困難地忍下一波又一波幾乎要扭斷手骨的力量,他的臉漲得紅紅地宛若塗上了一層彩霞映天的朱豔,他的腳在抽搐著,不由自主抖動著,身體的忍耐抵達極限時,臉孔泛白,滿頭大汗,眼也翻白了。
    施上力的虐行又來了一次,瀟瀟的瞳孔漸漸失焦,氣力漸無,呼吸隨時麵臨終止。
    麻木到最後關頭那施力感又消退了。
    是誰鬆開了絞具,讓他又多喘了兩口氣?
    同樣是不堪回首的私刑侍候,瀟瀟卻從未感到如此無奈。
    六王子恭恭帶來下了咒的銅鈴,據說可以讓人發癲癡狂、身心躁亂撞牆而死,才拿出來搖了搖,瀟瀟便感到身體產生異樣。銅鈴的毒咒是施過法的,瀟瀟若以平日的定力功夫自然可以排開那惡聲惡響,但身體受了一波折騰丹田翻攪如一潭濁池,再聽那銅鈴聲如修羅道的召喚,震得他的五髒六腑拌過似地,猛一震,往地上吐出三口髒水。
    見那銅鈴有如此奇效,七王子凜凜玩心大樂,奪人之愛的習氣立刻使上來,將恭恭手中的銅鈴扯下,硬是搖了三響。
    瀟瀟努力讓自己不昏厥,抱住頭在地上打滾,體內若有千萬隻小蟲子囁咬著、鑽進鑽出著,再也無法承受更多,瀟瀟口裏終於發出了抵抗聲,喊著:“停下來,拜托,……七哥。”
    見那痛苦欲裂的腦殼兒,七王子哪肯放過。
    從沒聽過下過咒的鈴這麼有效,凜凜回頭向恭恭的頭彈了彈,把銅鈴歸回己有:“這好東西就留我這兒,恭恭,你該不會有意見吧。”
    聽那幾個兄長在一旁對話,瀟瀟支起身捂住腰,頭垂了下來。濃密的黑發覆住他的臉,不知他此刻的表情。
    恐是過不了兄長們這一關了。
    百動不如一靜。
    瀟瀟心裏默念著老師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默念著。
    他抓著一株救命稻草,他的老師曾說過:遇難時就呼喚我的名。
    他的腦筋一片空白,耳邊那些交雜齷齪的語彙此起彼落,忽地,耳中陷入一片水月般的寧靜,雜音不見了。宛如太初的無始劫,在那靜謐的無聲世界裏,瀟瀟似乎收到了老師的氣息:別怕,瀟瀟,別怕。
    此身非有,觀身為空……。
    萬籟俱寂。
    以為他的老師真真切切地來到麵前,瀟瀟內心頓然平息,如風動後一片被撫平的了無痕跡,沙紋平坦了。
    他覺得身體不痛,心也不痛,一切都恢複了平靜。
    抬起了頭,從發間縫隙裏望見了兄長收起手中那些用來折磨人的家夥。
    是誰大發慈悲說了句:“別讓他這麼快死,先讓咱泄泄多年的氣,這臭小子隻要待在這裏一天,咱的樂趣就多了一件,哼!”不知是哪一個哥哥的提醒,讓瀟瀟又多活了一日。
    人昏了又醒了,手骨沒斷,此時他才想起來,在天竺他曾學過瑜伽大法,身子骨軟若無骨,是這曆練又救了他自己一回。
    熟悉的人又來了,是善善。
    八王子喘著微弱的一口氣,伸出雙手。
    “你看,他們折磨不了我,我沒事。”
    “你必須走了。”披風二度結上肩頭。
    “我不走。”依然伸手解下了,順手把披風還回去。
    ***
    隻要瀟瀟一日不死,有一群人就坐立難安。動用了私刑玩上了癮後,一幹兄長不想再玩了,決定來個火燒樓蘭監獄做個總結。
    放了火。
    碧沉沉的天,黑壓壓的大煙,那是個荼害手足不手軟的囂夜。
    “可憐那瀟瀟最後成了烤肉了,哈。”
    “走,咱慶祝去,等此地燒個精光咱再回來。”
    火苗從獄內竄燒,針對某個位置升起濃煙,既猛且烈,裏裏外外都是黑煙,能逃的人都往外逃了。
    熱煙朝獄裏灌入後,呼吸很困難。火燒進來,被銬上腳鐐的人犯跑不了,獄所裏不像人間,倒像個煉獄。猛火的速度比雷電還快,霎時,獄所已經陷入一片火海。
    聞風而來的二王子善善排除萬難衝進火場,踩過了一具具蒙灰的屍體。火中一會,再度見到他的八弟,那人已半臥半倒奄奄一息了。
    “你必須離開這裏,走吧。你有三關要闖,第一關是這一道牢門,第二關是牢獄的守衛,第三關則是樓蘭城的將領。第一關我替你開了,後麵兩關就看你自己了。”將人一推,八王子被推出牢房外。
    “是誰要我死?”八王子反壓著善善的肩窩,臉部扭曲,知這場火是因他而起。
    “你所有的哥哥。”
    “我不相信。”
    “你必須相信。太子已密謀其它兄弟,要暗中將你處以極刑,你知道,一日一刑,你不死,他們不願鬆手。事已至此,你盡管騎馬奔出樓蘭,走得愈遠愈好,記住,咱兄弟一場就到今日,日後你多保重了。”善善言畢,從腰間卸下佩刀,摁實了交給八王子。
    “我不走。”
    “你必須走!”善善不斷拍醒瀟瀟的臉。
    “我不走!”
    “你必須走!”
    “我不走------!”身子緊挨著牆內。
    “你不走就得死啊!”善善哭了,聲音在火中淒厲回蕩著。
    “二哥,我能去哪兒呀?二哥,你告訴我啊!二哥!二哥!”哽咽的聲音不再高亢,天鼓驟然墜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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