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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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瀟瀟,樓蘭國八王子。
那一年,十九歲的八王子遠從天竺學成歸國,迎接的人龍排成兩列,從樓蘭城宮殿一路延伸到了三裏之外。人聲鼎沸的樓蘭人民獲悉他要回國的消息,家家戶戶出動了全家老小,爭相一睹他的英姿。
當他的馬隊還在曲折的山徑裏彎繞時,一匹快馬已經先趕回樓蘭通報。
“八王子回來了!八王子回來了!”
快馬上的人還未呼竟,男女老少立刻放下手邊的活兒,扶老攜幼,能走的,能動的,能爬的,全上了街道,把路擠得水泄不通,全城盡出的盛況,隻有八王子才有這般魅力。
“真的是八王子!”
烈日強風,樓蘭百姓即使揮汗如雨,也心甘情願站在悶熱的豔陽底下。
數一數圍觀的人,總達兩萬人之多,這些人,全衝著八王子的名號而來,站久了,累了,腿酸了,腰垮了,卻沒有一個人想離開。
因為,他們的八王子回來了。
當八王子的座騎放慢了速度通過人龍時,眼神一睇,毫光靈靈,王者風範,氣韻透著早熟的睿智,人民喜極而泣哭成了一片,所有能走能動能爬的全都跪下,燙熱的沙地灼傷了膝蓋,卻隻聽見一種聲音:“八王子總算回來了。”他們盼了三年,從十六歲離開樓蘭到天竺就學,這些年,他們無一日不盼著。
天空下了一場綿綿細雨,帶來了喜兆。
八王子的馬隊一刻不停留,直抵父王所處的宮殿。
大堂之上,年邁的樓蘭王正批完正事,八王子上殿的宣號就傳了上來。
七位王子羅列在側,聽聞議事,一聽八王子上殿的消息,左右相望,欣喜若狂的,冷哼冷眼的,各自擺譜。
也許是太久沒聽見八王子的名號,樓蘭王忘卻了自己身為堂堂之尊的身份,從座椅上彈了起來,快步走下了高堂。
他走得又急又快,殊不知自己此舉違反倫理,他的臉色潮紅,亢奮抖擻,引起更多嫉妒的眼。諸位議事大臣、七位王子,無一不投以詫異的目光。
樓蘭王不但步出了宮殿,這一走,一向體弱的他竟健步如飛,扈從都跟不上。
當八王子的手被緊緊握在掌心裏,步伐穩健,被樓蘭王親自帶進宮殿時,眾王子間那憂慮的表情就更明顯了。
他們七個全是樓蘭王所生,卻從未碰過父王的手,牽,沒有,更何況是密不透風地握著。父王的態度表露無遺,雖然八王子長年在外遊曆,但父王隻惦記著他一人。
我們算什麼?
從眾王子的悶不吭氣中,感受到被漠視的失落。
然有一人是雀躍的,二王子善善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唯獨他發出善意的反應:“瀟瀟,還認得我嗎?”
八王子瀟瀟回身也遞上一個淺笑,那神采,讓一群宮女看得暈頭轉向。“認得,二哥,你還是沒變。”他說話的音調宛如定心鼓,鼓震,心定。
善善沒多大變化,瀟瀟卻轉變得更出眾了。
那簡短的答話讓上下四方都寧靜下來,他素來說話成熟穩重,可這會兒,又豈止是沉穩?攝受力十足、內力充沛,就連那受震動的喉風也勾魂,霎時,鎮住全場,與會者自動安靜下來,無人敢胡亂嬉鬧說話。
瀟瀟的轉變還不是變音後的男兒力度,更讓善善驚訝的是,瀟瀟那眉宇的深邃,已非當年離開樓蘭的清澈陽光,還多染上一層什麼?
“八弟,你變得更睿智了。”善善感受出那沾染之物,是睿智。
“我的好兒子,你不在的這些日子,為父的天天盼著盼著……。”樓蘭王說不下去,眼睛一瞬不移,頻頻點頭示好。
那一日,樓蘭王的眼眶泛出了喜悅的淚,淚下渫渫,八王子挺直的腰杆一屈,個頭魁梧的他伸出男人氣魄的臂膀,彎身以手巾溫柔地拭淨父王臉上滑下的喜淚。
父子情深那一景深深烙印在眾人腦海裏,退堂時,除了二王子之外,眾王子的臉色都好看不到哪裏去。
萬人空巷那一幕,他們也聽說了,除了二王子之外,眾王子的臉色更加肅穆,心生寒意。
八王子,文武雙全,天資聰穎,就連他前往天竺遊曆也是一位得道高僧親口要求三回的。那高僧從不指導外地人,獨獨對八王子授予特殊教育。
八王子在天竺學習之前已精通漢學,再有天竺的教育,見聞的實力已臻眾人之上,沒有人能與之辯論。
他胸懷高遠的理想,偶或有一疑問:“二哥,我聞西方有一極樂國土,依你看,我樓蘭地處中原之西,是否此土指我樓蘭?”這問題,問遍宮中無人能答。
他通文,“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一句漢高祖的詩句吟來特別慷慨激昂,壯麗奇偉,大風歌下的八王子劍字一落,一排流動的漢字勢如乘龍追鳳,亦如寫此字的主人,深具王者風貌。
他通武,過去練劍的對手是從中原遣來的一群頂尖劍客,戲稱“八王子幫”。八王子幫以他為首,各個都擁有十八般武藝,八王子的劍術日進有功已在眾王子之上。
他溫柔,垂老的奶娘穿針引線時發現八王子來看她,一聲“咱的八王子長大了”方出便老淚縱橫,八王子輕撚起針線,替她穿好線頭。
“見到該見的人了嗎?”二王子善善逗留在他的房裏,帶上佳肴,等著共饗一頓。
“見到了。”
“菜涼了,我又弄熱了,你回來得正好。”善善打了圓場,看出瀟瀟一身長途奔波的疲憊。“咱的八王子怎麼能垮著一張臉,來,我替你重新召集了一支八王子幫,那一群人正從中原趕路而來,後日便到。其中有生麵孔,也有老麵孔。”
瀟瀟一聽八王子幫的劍客被召回來,心裏一樂。“聽說樓蘭與中原的交界處叫碎丘,擁有好風光。不知他們通過碎丘否?”
“什麼好風光,不過是一棵枯死的樹。”善善起身談起植樹經就沒完沒了:“這種樹啊是項學問,你知道嗎……。”
聽了一夜樹經、花草經、育苗經,瀟瀟耳雖煩,心底卻是通透地愉快。
“好久沒人在我耳邊煩了。”
善善見天微明,連忙打醒自己:“有一件事我先說了,父王雖立了太子,但太子的表現讓他極不滿意,父王為此曾多次動怒。”
瀟瀟讓他閉嘴別再繼續說下去。
樓蘭的太子是他們的大哥,擅長陰陽兩麵手法,玩弄權術更不在話下,瀟瀟摀住善善的嘴,免得惹事上身。
中原的書籍大量記載著王室裏充斥著兄弟仇視的文章,八王子自幼就敏感,七個兄長隻有二王子善善對自己友善,其它的,全對自己布下謹慎的防衛。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八王子展現優秀的天賦處處讓人感到強大的威脅,他明白,有朝一日自己也有可能成為王室的犧牲品。
他取下劍架上的劍,單手撫之,向善善做出了邀請。
善善會意過來,也執起一把長劍,露出笑意。
“他們走碎丘嗎?”八王子懷劍,迫不及待想看看未來陪他的武者是哪些武林高手。
“當然。”善善與之齊肩並行,知道八王子的喜好,文武雙全的他,是不會把普通的貨色拿來充當練武的陪客,要通過他的考驗得通過三關。
哪三關?
武功,人品,以及心懷仁義。
八王子牽著一匹上等好馬,翻身一上,穩穩坐定:“那好,你陪我一齊前往碎丘的方向,我要在途中親自迎接我的八王子幫。”
善善昂首一問:“你是八王子,怎好親自迎接?”
“正因我是八王子,更必須親自去迎接。要一起走嗎?”笑,是八王子最喜歡的臉龐,他有一張愛笑又高潔優雅的外貌,隨手一拉,那馬兒感知主人的心思,長嘶一聲,瞬間移形,人與馬已飛至中庭,林中眾鳥驚惶惶朝天揚去。
二人出了樓蘭城,呼馬,騰雲駕霧往碎丘的方位快速前進,才出了數十裏,尚未抵達碎丘,一支獵地的隊伍朝樓蘭奔來,遠遠看即知那是八王子幫。
雲是橫走的,人是躍野的。
風塵樸樸的一支中原武林好手躍馬中原初抵樓蘭,便望見前方兩隻人影挾劍擋道,灼灼的烈焰,伴隨著漫漫黃沙,愈趨近那兩隻人影就愈感到前方的凜然。
八王子幫一共來了七人,為首者曾是過去八王子前往天竺前的習劍成員,一名長者,翻身下馬,風揚了,發際坦露,那是一名被刀所傷而單目失明的劍客,率著六名武藝精湛的中原高手重新組成八王子幫,赴一場習劍之約。
他是劫浪,是個不容小歔的人物。
人如其名,他的聲能劫浪,他的手能劫浪,他的刀,是抽刀劫浪的先鋒。
將浪砍成碎花,劫浪的刀是中原第一刀。
劫浪出刀,長浪必劫。
“八王子,劫浪在此,央請賜教。”聲如洪鍾,一個長揖後,退了十步,令眾兄弟下馬備陣。
排開一列隻在剎那間完成,七名劍客抽劍起手,卻如雕像不動。
八王子在空中旋了一圈,落地而視,劍,已出鞘。
威風凜凜的劍,威風凜凜的人,定守在七名劍客之前毫無懼色:“來吧,你們一起上,要去樓蘭必須先過我這三關,過不了,壯士們請調轉馬頭,直奔中原。我樓蘭八王子不陪無用之人練劍。”
風是旋的,因為劍客的衣袖已懸飛在半空中,一場過三關的測試就在沙漠裏展開。
金屬相擊的力道從未停過。
善善坐在馬背上,現出一抹滿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