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門外的風吹得窗戶“啪啪”作響，隔壁不時傳來爹爹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時輕時重的，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咳嗽聲中還夾雜著低低的抽泣聲。
    抽泣聲？！
    那是娘親吧……
    自從爹爹生病以來，娘親便片刻不離的守在爹爹身邊，總是躲在無人的地方獨自流淚。我從來沒有見過娘親這麼脆弱的一麵。
    從鎮上請來的大夫都說爹爹活不過三個月，娘親一氣之下把他們都給轟了出去。眼看就快三個月了，這可怎麼辦啊。
    突然，隔壁發出一連串重重的盆器傾倒的響聲。
    我猛地被嚇得坐了起來。
    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愈來愈重，一個人影印在門上。
    門被推開了，娘親跌跌撞撞地闖進屋裏，一把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邊跑還邊上氣不接下氣、混合著哭泣聲說：
    “你爹他、他，他快撐不住了！”
    天空陰沉沉的，風呼呼地吹著，吹得我瑟瑟發抖，臉仿佛被刀刮一樣，這時我才發現我隻穿了件裏衣。
    我奮力向爹爹的屋子跑去，平時隻有兩步的路程，如今卻覺得是那麼的漫長，就像是隔著千山萬水，我恨不得立馬飛到爹爹身邊。
    門是虛掩著的。
    隱約可以看見爹爹無力地靠在床上，往昔生氣英俊的臉一片蒼白，眉頭微微顰著，慘白的嘴唇被血染得異常紅豔，胸前的一朵朵血漬已變成了暗紅，還有新的血漬盛開在衣襟上。
    見我們進門，爹爹連忙用被褥遮住了胸前的血跡。
    我跪在床前，輕聲呼喚：
    “爹爹……”
    爹爹對著我們扯出了一個無力的笑容，拉起我的手緩緩道：
    “淩兒，以後爹爹不在的時候要好好照顧自己，莫要再闖禍了。”
    “不！爹爹，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對不對？”我一臉激動。
    “淩兒，人都是要死的，隻不過分早晚罷了，”爹爹伸手撫著我的長發，“爹爹會一直活在淩兒的心裏，不是嗎？”
    一旁的娘親聽者我們的對話，早已泣不成聲。
    我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爹爹的聲音不斷在耳畔回響，仿佛來自遠方。
    “爹爹不求你以後能夠名揚四海，爹爹隻求你一生平安啊……日後若是能找到一個甘願為你送死的男子，就嫁了吧……”
    爹爹伸手從桌子上拿起一把劍和一封信遞給我，又繼續說：
    “拿著這封信去天山找你白爺爺吧，跟他學一些武藝，將來也好自保。至於這把劍……若是以後想爹爹了，也可拿出來看看。咳咳咳……”爹爹急忙用手帕捂住嘴巴，手帕的外側隱隱滲出紅色。爹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娘親和我都一臉慌張，爹爹逞強似地說：
    “無礙，無礙。咳咳咳……”
    爹爹的眼眸中一片痛楚，似是想對我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爹爹轉過頭看著娘親，聲音越發沙啞。
    “暮雪，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我這一生有你們……足夠了。”
    說到最後竟輕得聽不見了！
    我像是明白了什麼，忙低下頭來，用食指探著爹爹鼻翼間的呼吸和頸間的溫度，爹爹他、他、他……
    就在那一刹那，屋外電閃雷鳴下起了傾盆大雨。
    娘親趴在爹爹的腿上嚎啕大哭。
    我揮舞著雙手想要抓住什麼，但終究什麼都沒有……
    空氣中連爹爹身上熟悉的味道都沒有！像是爹爹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我雙手掩麵，屆時我才發現自己早已流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