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賴在南方不肯走，九月的風依舊裹挾著潮熱的黏膩，香樟樹葉層層疊疊地遮住陽光，碎金似的光斑落在初二（三）班的課桌上，晃得人眼皮發沉。
    林溪橈的手肘撐在桌沿，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本天藍色的硬殼日記本，封麵上印著細碎的白色雛菊，鎖扣是小巧的銀色心形，泛著淡淡的金屬光澤。
    這是她轉校那天，媽媽塞給她的禮物，說“心裏藏不住的話，就寫給日記本聽”。
    而現在，這本日記本的內頁，已經悄悄住進了一個名字——秦珺璟。
    “溪橈溪橈！快看快看！”秦晚櫻突然湊過來，胳膊肘撞了撞她的胳膊，手裏揚著一封粉色的信封，信封上還畫著歪歪扭扭的愛心，“又是給我哥的情書！這禮拜第三封了！”
    林溪橈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她慌忙把日記本往抽屜裏塞了塞，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冰涼的鎖扣，發出“哢噠”一聲輕響。
    “誰啊？”她強裝鎮定地問，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封粉色信封。
    “隔壁班的文藝委員唄，聽說寫得一手好詩，天天堵在高一教學樓門口等我哥。”秦晚櫻撇撇嘴，把信封扔在桌上，滿臉嫌棄，“切，我哥才看不上這種矯揉造作的呢，他說情書要寫得真誠，不是抄幾句歌詞就糊弄事兒的。”
    林溪橈的耳朵“唰”地一下紅透了，她想起自己日記本裏那些幼稚又笨拙的句子——“今天看到秦珺璟打球了，他的側臉真好看”“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有星星”“他說要罩著我，我好開心”，那些藏在字裏行間的小心思，要是被秦晚櫻看到，怕是要羞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哥……他都不看的嗎？”林溪橈小聲問，手指絞著衣角。
    “看個鬼！”秦晚櫻翻了個白眼，“他每次都直接扔給我，說”幫哥處理掉，別讓老媽看到”。我媽要是知道他早戀，不得扒了他的皮？”
    林溪橈的心裏，悄悄鬆了口氣，又悄悄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鬆的是，秦珺璟沒有對哪個女生特別上心；失落的是，原來他對所有的情書，都這麼不在意。
    “不過說真的，”秦晚櫻突然湊近，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哥眼光可高了！他說以後找女朋友，要找那種……嗯，溫柔又堅定的，像……像我媽那樣的！”
    林溪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頭看向秦晚櫻，撞進對方促狹的目光裏，頓時慌了神：“你、你跟我說這個幹嘛？”
    “嘿嘿，”秦晚櫻笑得像隻偷腥的貓，“我覺得你就很符合啊！溪橈，你溫柔又聽話，我哥肯定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別胡說！”林溪橈的臉瞬間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她慌忙擺手，“我……我隻是你的同桌，你哥他……他隻是把我當妹妹。”
    “妹妹？”秦晚櫻挑眉，“我哥可沒對別的妹妹這麼上心過！那天送我們回家，他還特意問我，你是不是不習慣新學校，要不要他幫你認識點朋友。”
    林溪橈愣住了。
    她還以為，那天的“罩著你”，隻是少年隨口的一句玩笑話。
    原來，他真的放在心上了。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她泛紅的臉頰上，暖洋洋的。她想起秦珺璟叼著綠豆冰棍的樣子，想起他彎腰背秦晚櫻時挺拔的背影，想起他笑著說“記住了，秦珺璟”時的模樣，心裏像是揣了一顆甜甜的糖，從舌尖甜到了心底。
    “叮鈴鈴——”上課鈴突然響了，秦晚櫻手忙腳亂地把那封粉色信封塞進抽屜，吐了吐舌頭：“完蛋，老班的課！趕緊坐好！”
    林溪橈也連忙挺直脊背，把注意力轉回課本上，可筆尖落在作業本上，卻遲遲下不去手。
    她的腦子裏，全是秦珺璟的樣子。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秦晚櫻被隔壁班的女生叫走了，教室裏瞬間安靜了不少。林溪橈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抽屜裏拿出了那本天藍色的日記本。
    她擰開心形的小鎖，翻開新的一頁，筆尖落在紙上，沙沙作響。
    9月12日晴
    今天晚櫻跟我說，秦珺璟收到了好多情書，他都沒看。
    晚櫻還說，秦珺璟喜歡溫柔又堅定的女生。
    我好像……有點喜歡他。
    不是妹妹對哥哥的那種喜歡。
    是看到他，心跳就會變快的那種喜歡。
    寫完最後一個字，林溪橈的臉頰燙得厲害，她小心翼翼地合上日記本，鎖好，又塞進抽屜最深處，像是藏起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就在這時，教室門口傳來一道熟悉的清朗嗓音：“林溪橈，在嗎？”
    林溪橈猛地抬頭，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秦珺璟就站在門口，穿著幹淨的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腕。他的手裏拿著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袋子裏裝著兩個包裝精致的紅豆麵包。
    陽光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眉眼間的痞氣淡了幾分，多了些少年人的清爽。
    教室裏的同學都好奇地望了過來，林溪橈的臉更紅了，她慌忙站起身，聲音細若蚊蚋：“秦、秦學長，你找我有事嗎？”
    秦珺璟走進教室，徑直走到她的課桌前，把塑料袋放在桌上，嘴角噙著一抹笑：“我妹說你早上沒吃早飯，怕你餓肚子。喏，紅豆麵包，剛買的，還熱乎著呢。”
    林溪橈愣住了，她看著桌上的麵包，又抬頭看向秦珺璟，眼眶微微發熱。
    她早上出門太急，確實沒來得及吃早飯，課間餓得肚子咕咕叫，也隻是悄悄忍了忍，沒想到秦晚櫻竟然告訴了他。
    “謝、謝謝你。”她小聲說，手指攥得緊緊的。
    “謝我幹嘛？”秦珺璟挑眉，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動作自然又親昵，“跟我客氣什麼？別忘了，你是我罩著的人。”
    他的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觸碰到她發絲的那一刻，林溪橈的身體僵住了，連呼吸都忘了。
    周圍傳來幾聲低低的哄笑，有男生吹了聲口哨：“珺璟，這是你新認的妹妹啊？挺可愛的嘛！”
    秦珺璟回頭，瞪了那人一眼，嘴角卻帶著笑：“少胡說八道！這是我妹的同桌，好好說話！”
    說完，他又轉過頭，看向林溪橈，彎了彎眼睛：“快吃吧，別餓著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林溪橈點點頭，看著他轉身走出教室的背影，挺拔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意氣風發。
    直到秦珺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林溪橈才緩緩坐下，拿起那個溫熱的紅豆麵包。
    塑料袋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淡淡的皂角香，混著紅豆的甜香，縈繞在鼻尖。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麵包鬆軟，紅豆餡甜而不膩，溫熱的滋味從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暖了胃，也暖了心。
    她低頭看著抽屜裏的日記本，心裏悄悄想：
    這個秘密，我要藏很久很久。
    久到……久到有一天，我有勇氣告訴他。
    窗外的蟬鳴漸漸淡了，秋風掠過香樟樹的樹梢，帶來一陣清爽的涼意。林溪橈咬著麵包，看著窗外湛藍的天空，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甜甜的弧度。
    日記本的鎖扣，在抽屜裏，閃著細碎的光。
    那是屬於她的，關於青春，關於心動的，獨一無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