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構舟像一條偷溜進工地的黑耗子，沿著弱水暗河“滋溜”滑出十裏，才在一處廢棄碼頭停下。碼頭是百年前天河水軍舊港，木樁子爛得跟麻花似的，一碰就簌簌掉渣。龍觀瀾把船身往暗樁裏一塞，蓋上幾塊破帆布，遠看好似一堆建築垃圾——完美隱身。
    素雲小臉慘白，卻還強作鎮定，先給龍觀瀾拍去背上的灰，又掏出繡花手帕要給他擦嘴角血跡。龍觀瀾擺手：“省省，老子皮糙肉厚，先整正事。”說罷，從懷裏摸出一本黃皮簿子，正是方才趁亂，從貔貅伽藍袖口撕下的“功德簿”。
    簿子封麵燙金，印著佛門蓮花，摸上去卻涼絲絲，像甲方遞過來的“整改通知”，手感和死亡通知單差不多。素雲湊過來，鼻尖輕聳：“有檀香味……還摻了”懾心咒”，看久了會被洗腦。”龍觀瀾“嗤”地一笑：“放心，老子被拖欠工資多年，早免疫。”
    他翻開第一頁，入眼便是一行鎏金大字:
    【天蓬元帥府·功德工資條（月度）】
    字還會自己滾動，跟LED屏一樣。素雲指尖凝起一點靈力，點在頁腳，微光閃過，頁麵瞬間靜止。
    收入欄：
    基礎香火：100,000功德/月（天庭財政統一撥付）
    績效獎金：0（因“自願捐贈”比例超標，觸發凍結條款）
    支出欄：
    1.雷音寺基建項目:99,000功德（備注：自願捐贈）
    2.水軍餉銀:950功德（備注：代發）
    3.府中運維:50功德（備注：含燈油、紙張、桂花肥）
    實發：0功德
    餘額：0功德
    尾行小字：感謝您對“西方極樂世界”的大力支持，善哉善哉！
    龍觀瀾盯著那一行“99,000”，眼皮突突直跳。素雲在旁小聲解釋：“元帥，這就是佛門說的”自願捐贈”，表麵自願，實則強製。若拒捐，會被扣”信仰不純”帽子，香火直接凍結。”
    “凍結？那老子喝西北風？”
    “差不多……”素雲低頭，“百年裏，前六任天蓬，有三任因拒捐被貶下凡，還有兩任”自願”入佛門修行，現在您……是第七任。”
    龍觀瀾把簿子抖得嘩啦響：“好嘛，十萬功德，到手隻剩五十塊零花錢？連包泡麵都買不了！”他目光往下移，在“府中運維”一欄停住:50功德，備注：桂花肥。再想想府裏那棵被連根拔走的桂樹，一股火“噌”地頂上天靈蓋。
    “合著老子的工資，拿去給靈山蓋樓，自己連棵樹都養不起？”
    素雲苦笑：“何止蓋樓。聽說雷音寺正在籌建”萬佛摩天塔”，高九萬九千九百丈，一磚一瓦皆由功德凝聚，您這99,000就是買磚錢。”
    龍觀瀾想起工地隔壁那個永遠封頂不了的商業綜合體，開發商卷款跑路，留下爛尾樓和一群討薪民工。他攥著簿子的手青筋暴起：“又是爛尾套路？老子非把這塊磚摳下來當墊腳石！”
    說話間，他指甲在“99,000”上狠狠一劃。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墨跡竟像被氧焊切割，泛起金紅火苗，一股焦糊味撲鼻。簿子發出“吱呀”慘叫，頁麵瘋狂翻動，似想逃離他的手指。
    素雲驚呼：“元帥，不可！這是佛門”業簿”，毀它會觸發”業火反噬”！”
    “反噬個屁！”龍觀瀾想起自己那頂被塔吊砸爛的安全帽，想起被甲方一拖三年的工程款，想起昨夜被四伽藍圍成狗，“老子最恨的就是工資條！”
    他張嘴，一口咬在“自願捐贈”四個字上，像咬甲方脖子。字跡被撕下，化作滾燙金液，順喉入腹，燙得他五髒六腑“嗤啦”一聲，卻帶著詭異的甜，像偷喝工地廚房的紅糖薑茶。
    【道逆經·第一頁】自動在識海翻開，一行烏金小字浮現：
    “吞噬佛門功德，轉化為道逆值：+99,000”
    緊接著，第二行：
    “是否立即使用？1.強化肉身2.強化法寶3.抽獎（隨機）”
    龍觀瀾毫不猶豫：“強化肉身！老子要先扛得住反噬！”
    轟
    烏光炸裂，他全身骨骼“噼啪”作響，皮膚下似有鋼條滾動，肌肉線條瞬間棱角分明。素雲在旁邊看呆：原本一米八的個頭，硬生生拔到一米九，肩背撐破金甲縫隙，露出鋼筋般的暗金色紋路。
    “業火”果然襲來，化作一條赤紅火蛇，從簿子躥出，直撲他麵門。龍觀瀾不閃不避，抬手便抓——粗糙掌心裹住火蛇七寸，像捏一根電焊條，火星四濺。火蛇掙紮嘶鳴，被他一口吸進肺裏，又從鼻腔噴出兩縷黑煙，帶著泡麵辣味。
    “味道淡了，下次記得加辣。”
    他冷笑，把缺了字的功德簿往空中一拋，釘耙自動伸長，“當”一聲砸在簿背。簿子被拍成巴掌大的金磚，落在手心，尚帶餘溫。素雲咋舌：“這……這就煉成”功德磚”了？”
    “嗯，雷音寺不是缺磚嗎？老子先給他們造塊”良心”！”
    他把金磚掂了掂，隨手塞進懷裏，當板磚備用。素雲憋了半天，小聲提醒：“元帥，您如今吞了佛門功德，氣息已變，怕是……再也藏不住。”
    話音未落，遠處暗河水麵“轟”地炸開一道水柱，金血梵文隨水花飛濺——那是結界被強行撕開的征兆。緊接著，一聲怒吼滾雷般傳來：
    “天蓬，毀簿盜功，罪惡滔天！奉菩薩法旨，即刻鎖拿歸案！”
    暗河盡頭，四道金光追星逐月而來，貔貅伽藍指纏繃帶，顯然方才“環保印泥”腐蝕未愈，此刻卻怒目圓睜，殺氣騰騰。他們腳下蓮台合攏，化作一座百丈金塔，塔身刻滿“功德”二字，像巨型工資條從天而降，要把龍觀瀾鎮成“老賴標本”。
    素雲小臉發白，短劍出鞘，卻被龍觀瀾按住肩。他抬眼，眸子映著金塔，像兩簇燃燒的電焊弧光。
    “來得正好。”
    他咧嘴，露出被辣油染紅的牙，一字一句：
    “老子剛學會怎麼花工資，他們就送來報銷單。”
    說話間，他抬手在虛空一劃，識海裏那行數字瞬間清零，99,000道逆值化作烏金洪流，凝成一柄巨大扳手，長九尺，厚三寸，柄身刻著一行囂張小字：
    【討薪·第一形態】
    龍觀瀾雙手握柄，腰身發力，扳手掄圓，朝著鎮壓而來的“工資條金塔”狠狠砸去！
    “當！！！”
    金屬撞擊聲撕裂弱水，暗河水麵被震出一圈真空。金塔攔腰凹陷，塔身“功德”二字噼啪炸裂，像被敲碎的LED屏，火花混著金汁四濺。貔貅伽藍鮮血狂噴，染紅胸前繃帶，怒吼變哀嚎。
    龍觀瀾虎口震裂，卻笑得比甲方付款還燦爛：
    “想要老子的工資？先問問老子手裏的扳手！”
    他一腳踏上金塔碎片，居高臨下，手指四位伽藍，聲音如打樁機砸地：
    “回去告訴靈山！”
    “從今天起，天蓬元帥府，不再自願！”
    “想要功德？可以，拿**來，拿合同來，拿老子的簽字來！”
    “少一分，少一秒，老子拆你們雷音寺地基當墊腳石！”
    回音滾過暗河，震得水底廢樁“嗡嗡”掉渣。四位伽藍麵色鐵青，卻懾於那柄尚帶電光的巨扳手，一時竟不敢上前。
    龍觀瀾吐掉一口血沫，回身攬住素雲肩膀：“走，去流沙河，找下一位被欠薪的兄弟。”
    “咱們一路收賬，一路打卡，把九九八十一難，做成八十一頁工資條”
    “少一頁，都不行！”
    盾構舟從暗樁後滑出，扳手化作烏光，重新凝成那塊“功德磚”，被龍觀瀾當船槳，一槳拍下:
    “轟！”
    舟如離弦，劈開弱水，載著第一道“工資條”的碎片，駛向更黑的遠方。
    暗河之上，金塔殘骸緩緩沉沒，水麵粉末漂蕩，像無數被撕碎的票據，被水流卷成漩渦，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