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擦亮，天蓬元帥府的屋簷還沾著夜露，一排琉璃瓦被曦光映成碎金。龍觀瀾蹲在桂樹下刷牙，用釘耙柄當牙刷柄，上麵綁一把從工地帶來的硬毛鞋刷，蘸的是素雲用桂花釀調出的“靈露牙膏”。泡沫一吐，落地變成細碎光點，驚起幾隻早起的仙鶴。
    “這地方什麼都好，就是沒雲南白藥。”他嘟囔，牙齦被鞋刷紮得滲血。素雲端著銅盆小跑過來，裙擺帶風：“元帥快些，昨夜千裏眼直播您”辱罵佛祖”，靈山已加急派來查賬隊，說到就到！”
    “直播？”龍觀瀾咕嚕咕嚕漱口，一口吐在樹根，“老子連抖音都沒開，哪來的直播？”話音未落，頭頂“嗡”一聲悶響，像塔吊大鉤脫扣。四座金蓮破雲而出，蓮心各立一尊金甲僧人，腦後光圈亮得堪比碘鎢燈，照得整個府邸慘白。
    “來了！”素雲小臉煞白，一把拽住他袖子。龍觀瀾抬頭，正見四片蓮瓣緩緩收攏，花瓣邊緣閃著細密梵文，像一圈圈鋼印戳在天上。蓮座落定，府前白玉磚“哢嚓”裂出四口黑坑，粉塵飛揚，典型的“甲方入場”排麵。
    為首僧人身高丈六，額生肉髻，手持一柄鎏金鋼杵，杵頭雕著張嘴貔貅，寓意“隻進不出”。他左腳剛落地，右手便甩出一卷黃絹，絹角繡“功德”二字，展開足有三丈，像項目清單一路滾到龍觀瀾腳尖。
    “貧僧摩訶伽藍，奉菩薩法旨，核查天蓬元帥府三年香火收支。即刻封賬，封存府庫，所有人員不得擅動！”
    其餘三位伽藍分列四角，同時抬手，四道金光射出，在空中織成一張“卍”字大網，將整個元帥府倒扣其中。
    龍觀瀾隻覺耳膜“嗡”一聲，像被塞進封閉模板，連呼吸都帶回音。素雲小聲解釋：“那是佛門”結界安全鎖”，封人封物封信息，比我們天庭的”停工令”狠多了。”龍觀瀾眯眼，心裏快速換算：停工=沒工錢，沒工錢=要命。
    “幾位領導，”他撣了撣袖口，堆起在項目部練出的營業假笑，“大清早的，先喝茶？桂花烏龍，剛掐的露芽。”說著暗中踢了踢素雲，示意她去備茶。素雲剛轉身，貔貅伽藍鋼杵一橫，擋住去路：“封賬期間，禁止一切物資流通，茶水也不行。”
    龍觀瀾笑意僵在臉上。工地混久了，他知道“查賬”兩個字背後的潛台詞：要麼扒你一層皮，要麼送你進局子。可這是天庭，皮是功德，局子叫“輪回井”。他清了清嗓子，決定先裝孫子：“不知領導要查哪一類賬？香火、物料、還是招待費？我讓人把憑證抱出來。”
    “不必！”貔貅伽藍抬手一拋，黃絹“嘩啦啦”升空，化作一麵光幕，數字瀑布般傾瀉:
    【天蓬元帥府·功德總賬】
    收入：天庭額定香火900,000功德/年
    支出：
    1.雷音寺基建捐贈889,999功德/年
    2.水軍餉銀10,000功德/年
    3.府中運維1功德/年
    餘額：0
    附注：自願捐贈比例98.88%，符合佛門“慈悲為懷”倡議。
    龍觀瀾看著那行“1功德/年運維”，眼皮直跳——合著整個元帥府一年運行費就一塊錢？比工地門口的打印店還黑？他下意識掏手機，想拍照留證，掏了個空才想起早摔爛了。
    “賬目嚴重失衡！”另一名瘦臉伽藍冷聲補刀，“近三年，元帥府擅改捐贈比例，超額劃撥香火，已涉嫌”貪墨”、”挪用”兩項重罪，請配合調查。”
    “等等！”龍觀瀾舉手，姿勢像在項目部被甲方點名，“說我貪，也得講證據。那88萬去哪了？蓋樓還是買鋼筋？**呢？”
    “**在雷音寺，”貔貅伽藍麵無表情，“你無權查閱。”
    龍觀瀾被噎得差點背過氣，典型的“甲方說啥就是啥”。他深吸一口氣，決定退一步：“那這樣，我先自檢，把賬本補全，三位領導回去喝杯茶，明天再來？”
    “不行，即刻封存。”貔貅伽藍抬手，身後兩位僧人各托一隻紫金缽，缽口朝下，金光如瀑，罩向府庫方向。隻聽“轟隆隆”一陣響，整座桂樹連根拔起，連帶銅鏡、玉階、暗門，全被收進缽中，原地隻剩一個黑黢黢的大坑。
    素雲“呀”地驚叫，短劍出鞘，卻被龍觀瀾按住。他知道，這時候硬剛，等於“抗法”，會被當場鎮壓。工地經驗告訴他：甲方再無理，也得先讓對方把情緒走完，再找機會翻盤。
    “領導，封就封，可我府裏還有百十口人要吃飯，”他指了指遠處探頭探腦的水軍，“餓壞了，算誰的？”
    “自尋生路。”瘦臉伽藍輕飄飄一句，像把工人欠薪推給“市場調節”。
    龍觀瀾咬了咬後槽牙，臉上卻笑得更加燦爛：“行，那咱配合。不過按天庭條例，封賬得雙方簽字吧？不然你們回去也不好交差。”
    貔貅伽藍顯然沒料到他還懂“流程”，與同伴對視一眼，點頭：“可。”
    龍觀瀾衝素雲使個眼色，素雲立刻回偏殿，抱出一疊玉簡、一支朱筆，還有一塊印泥。印泥盒蓋掀開，一股辛辣味衝鼻，像劣質紅油漆。龍觀瀾提筆，假意在玉簡上劃拉，卻悄悄用指甲彈了一滴“印泥”進袖。
    “好了，請四位蓋章……哦不，按指印。”他把玉簡遞過去，貔貅伽藍不疑有他，伸指便戳。
    “滋啦”一聲，指肚冒青煙。
    “啊！”貔貅伽藍慘叫，低頭看指，皮膚被腐蝕出一個小洞，金血直流。
    “哎呀，不好意思！”龍觀瀾一臉慌張，“天庭新換的環保印泥，可能酸堿度沒調好……領導，您沒事吧？”
    “混賬！”其餘三僧大怒，鋼杵、戒刀、梵鈴同時祭出，光圈暴漲，卍字結界收緊，像四台塔吊同時升鉤，空氣被壓得“咯吱”響。
    龍觀瀾等的就是這一秒。他袖口一抖，那截被“環保印泥”腐蝕的指皮悄然落地，落地瞬間化作一縷黑線，順著地磚縫隙鑽入地底，那裏，正埋著昨夜被桂樹壓住的“道逆經”殘頁。
    黑線觸頁即燃，烏光一閃，整個卍字結界猛地一顫，東南角出現發絲粗細的裂縫。
    “走！”龍觀瀾一把攬住素雲，足下用力，回力鞋在玉磚上蹭出黑印，身形如離弦之箭，直射裂縫。
    “轟！”
    結界炸裂，金光四散，像焊花濺滿夜空。
    四位伽藍被反噬震得連退三步，貔貅伽藍更是指血狂噴，怒目圓睜：“天蓬，你敢抗法！”
    “法？”龍觀瀾身在半空，回頭冷笑，“老子隻認《勞動法》！想封賬，先付加班費！”
    話音未落，他與素雲已落入桂樹坑底，黑黢黢洞口“唰”地合攏，將罵聲與金光一並隔絕。
    坑道深處，釘耙早伸出自帶探照燈，黃光一路掃到盡頭，那裏，一艘由廢鋼筋焊成的“盾構舟”正等著他們，船頭歪歪扭扭刻著三個字：
    【討薪號】
    龍觀瀾把素雲塞進船艙，自己跳進駕駛位，扳動耙柄，舟底滾輪轟隆轉動，碾碎黑暗，一路向弱水河底狂飆。
    身後，隱隱傳來伽藍的怒吼：“天蓬，你逃不掉！佛門賬簿，三界無處藏身！”
    龍觀瀾吐掉嘴裏血沫，咧嘴一笑：“逃？老子去挖你們靈山的地基！”
    他抬手，比了個中指，粗糙、短粗、指甲縫裏還嵌著水泥灰，在探照燈下格外清晰。
    中指朝天，像一根劣質鋼筋，卻硬生生把黑暗捅出一個洞。
    盾構舟呼嘯而去，隻留下坑道裏回蕩的嗓音：
    “查賬？慢慢來，老子一張一張撕給你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