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祈安！你有膽子再給我說一遍？！”
    精致的茶杯“啪”的一聲碎在眼前，熱水迸濺，顧祈安找準時機動作麻利的躥到了沙發上蹲著。
    顧修竹氣的全身發抖，抬手指著他，手指在空中顫顫巍巍的點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來一句話。
    唐惠美帶著幺女進門時，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
    母女倆互相使了個眼色，一個拉著哥哥進廚房，一個拽著老公回書房。
    對於父子倆針鋒相對的場景，她們早就見怪不怪，分工合作，默契十足。
    廚房門關上，顧祈年借著門板上的小窗見父母相攜上樓，她才鬆了口氣，拿過倒扣在飲水機上的一次性紙杯接了杯水。
    “哥，說說吧，今天又怎麼了？還是因為支教的事？”
    顧祈年踱步到水池邊，和進門起就一臉深沉望著窗外的顧祈安一正一背各站一側。
    顧祈安沒回答，她也不催促，悠閑自得的端起杯子喝水。
    “我……”顧祈安瞟了顧祈年一眼，略帶心虛的開口：“剛跟爸說我喜歡男人。”
    “噗！”
    一口水吐進水池，顧祈年甚至來不及擦唇邊的水漬，瞪著顧祈安喊：“你說什麼？！”
    “嘖。”顧祈安轉身，往妹妹的方向靠了靠，吐槽：“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麼驚訝幹什麼？”
    顧祈年“duang”的把紙杯連帶著水一起丟進垃圾桶，瞪著顧祈安，“所以呢？我知道了你就要挑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跟家裏出櫃？！”
    說著，她深吸一口氣，根本不給顧祈安插話的機會繼續道：“顧祈安你這算盤倒是打的響，這種時候被趕出家門都不怕因為天氣不好不能睡橋洞是吧？？！”
    顧祈安聞言撇了下嘴，他自然知道這事自己做的不地道，但他也是真沒招了。
    明明廚房就他們兄妹倆人，顧祈安還是神神秘秘的靠近顧祈年小聲說：“馬上就開學了，支教也是早說好的事，咱家又遠，再不動身我真要到不了了。
    人家00後整頓職場，我個95後開學第一天遲到算個怎麼個事？”
    他這樣，顧祈年也不自覺的放低聲音：“你真要去？東北離咱家都快跨越整個中國了，那地到底有什麼啊，值得你如此拚命？”
    說著，她還指了指門外，隔著厚厚的磨砂拉門都不難看出客廳的狼藉。
    顧祈安沉默了，他慢慢抿唇重新看向窗外，許久才輕聲說：“我不知道，但這種按照模板活著的日子我是真的過夠了。”
    顧祈年愣住了，她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走到了顧祈安身邊。
    “哥，其實……也挺好的。”
    側頭看了眼垂頭的妹妹，顧祈安笑了，和小時候一樣揉了揉顧祈年的頭發，理所當然的換來一拳重擊。
    顧祈安離開了，開著他用獎學金買的小破車，頂著顧修竹滔天的怒火，搖搖晃晃一路向北。
    ……
    八月末，樹上的蟬鳴吵的人心煩意亂，比賽似的看誰先吵死對方。
    從高速下來，顧祈安終於趕在油箱最後一滴油耗盡前找到了縣城為數不多的加油站。
    “92加滿。”
    老板聞言拿過擋在臉上的蒲扇，從躺椅上起來，動作麻利的舉起油槍，又在插進去的前一刻停住了。
    他看了眼從車上下來的顧祈安，說：“小夥子，要是跑長途的話，還是加95的。”
    顧祈安動作一頓，越過老板看向身後的油價表，0。01秒後，他果斷的繼續往外走。
    “就加92的。”
    老板撇了下嘴，油槍順利進入，他又看了顧祈安一眼，揚聲喊：“加油站不許抽煙，走遠點！”
    特意放大的聲音飄在空中久久不散，顧祈安麵無表情的繼續向前，手上的力道寸寸收緊，在離開加油站的刹那，路邊的垃圾桶中多了一個皺皺巴巴的煙盒，裏麵裝著兩根碎煙。
    最初隻是想在加油站外找個信號強的地方蹲著看會兒手機順便抽煙的顧祈安，現在隻剩下一部電量告急的手機。
    選擇性略過哀嚎聲此起彼伏的宿舍群，把學校各式各樣的工作群點了個遍，顧祈安終於看見了妹妹的信息。
    【顧祈年】哥，最近陌生電話別接，爸媽要給你安排相親了。
    【顧祈安】？幾個意思？
    【顧祈年】意思就是，他們一致認為你又出櫃又跑這麼遠是那邊有小妖精在勾引你，所以決定趁還沒釀成大禍，先下手為強。
    顧祈安：……
    一串髒話在心中飄過，等他真的想回消息時，漆黑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張顧祈安略顯疲憊的臉，手機徹底沒電了。
    粗暴的將“板磚”丟回口袋，顧祈安習慣性的右手食指和拇指搓了搓，他又想抽煙了。
    都說了支教是他自己的決定，再說了如果不是老頭子在家庭聚會上當著叔伯親戚的麵說他嬌氣，他也不至於頭腦一熱直接給學校遞調職申請，真搞不明白為什麼就聽不進去呢？
    他難道說的是外星話嗎？！
    從小到大，他如今都二十了，還這樣。
    和消耗殆盡的煙一樣，顧祈安抬頭對著吵鬧的蟬鳴和刺眼的陽光長長歎了口氣，疲憊又無力。
    “小夥子！油加好了你這車別放這擋路啊！”
    隨著老板的吼叫，顧祈安神遊天外的靈魂不情不願的回到了他那疲憊的軀殼中，奔波了一路的小破車再次搖搖晃晃的上路。
    縣城的道路比顧祈安預想的還要難走一點，也許是昨晚剛下過雨的原因，等他一個軲轆深一個軲轆淺的到達縣城中學時，他那本就傷痕累累的車已經徹底髒的不能看了。
    顧祈安仰頭看著眼前的建築，生鏽的鐵門，掉漆的牆皮，枯黃的植被，以及……門衛昏昏欲睡的大爺。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記憶中的學校相差甚遠，要說唯一相似的，大概就是那隨風飄揚的五星紅旗，顏色很鮮豔，一眼看過去感覺和其他都不是一個色層的。
    隨便在路口找了個空隙把車塞進去，顧祈安下車甚至沒來得及呼吸，就被兩隻不知道從哪躥出來上演生死時速的野貓驚的條件反射後退讓路。
    “砰”的一聲，車門在顧祈安慌亂的腳步中重重關上，而現在他都不用低頭，就能預料到自己下半身有多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