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這個詞在我空蕩蕩的腦子裏打轉。如果這裏安全，為什麼我感覺像被囚禁？如果他是保護我的人，為什麼不能坦誠相告？
    等了好一會兒，我才重新掏出那根掰彎的金屬管。
    再次挪開那張床。這次更熟練了些，我的肌肉似乎找回了一點熟悉的協調性。跪在冰冷的地麵上，我盯著那塊帶劃痕的蓋板。這不是常規的通風口，更像是某個老舊檢修通道的入口，也許在這地方被改造之前就存在了。
    我用金屬管的尖端抵住縫隙，深吸一口氣，將全身的重量都壓了上去。哢噠一聲，蓋板鬆動了。
    我既緊張又興奮，小心翼翼地撬開蓋板，下麵是一個布滿灰塵的狹窄豎井，黑黢黢的，深不見底，隻傳來帶著機油和金屬鏽蝕氣味的微弱冷風。管壁很光滑，沒有任何可供攀爬的結構。
    該死。
    這不是出路。至少現在不是。沒有工具，沒有繩索，跳進這個洞無異於自殺。但這條通道意味著這個房間並非完全密封。它有漏洞。也許不僅僅是結構上的漏洞。
    把蓋板虛掩著推回原位，將床挪回大致的位置後，我開始更仔細地搜查這個房間，試圖尋找些更有用的線索。
    我搜索了金屬床的每一個焊接點，敲打了每一寸牆壁，甚至檢查了那個嵌入式的小桌板下麵。
    一無所獲。
    除了我，和那些定時送來的營養塊和藥劑，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除了……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看向身上這套粗糙的灰色衣服。我扯開衣領，檢查標簽——沒有。布料是通用的、毫無特征的材質。但我注意到了別的東西。我的指甲縫裏，殘留著些微已經幹涸發黑的痕跡。
    我抬起手，湊近鼻子聞了聞。仍能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是什麼東西燒焦後的味道。這是我身上唯一來自“外麵”的證據。是我受傷時沾上的嗎？在一場讓我失憶的災難裏？
    我坐回床上，試圖在空空的腦海裏抓住點什麼。
    爆炸。火光。尖銳的警報聲。
    隻有一些模糊的、沒有前後關聯的碎片閃過，隨之而來的是太陽穴的一陣抽痛。
    我放棄了。強迫自己回憶就像用手去抓流水。我趕緊拿起桌台上的藥劑一口氣喝下，味道似乎有些異常，不過鎮痛效果立竿見影，沒再多想，我接著去啃那剩下的營養膏，在咀嚼的過程中我意識到那藥劑異常在哪裏了，因為我還沒吃完就暈了過去……
    皮膚傳來的觸感和身體被移動的失重感喚醒了我的意識，但眼皮重若千斤，無法睜開，四肢也像被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其他的感官，卻在黑暗中變得異常清晰。
    一雙有力的手，正托著我的背脊和膝彎，小心地將我從蜷縮的姿勢放平。動作輕柔，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品，這感覺打破了我之前對他隻是個冷酷看守的猜想。
    緊接著，腰腹間傳來一陣短暫的涼意，然後是布料窸窣的摩擦聲和某種塑料扣件開合的輕響。他在更換那個維持我生理需求的排泄袋。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半點嫌棄，熟練得像重複過千百遍。這絕非臨時看管，而是受訓過的精心護理。
    一塊濕潤的軟布開始擦拭我的身體，從脖頸到鎖骨，避開未痊愈的傷口，細致地清潔每一寸皮膚。水溫剛好，動作專注。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似乎是特別調製過的芬芳香精，聞著讓人心情很好，那是來自“外麵”的味道。
    如果他隻是個獄卒，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當那雙手開始解開我側腹部的舊敷料粘性邊緣時，一陣清涼感傳來。我積攢起全身的力氣，睫毛顫抖著，終於將眼簾掀開一條細縫。
    視野模糊，隻能看到慘白燈光下他高大身型的剪影。他正低著頭，全神貫注地處理著我的傷口。那隻機械義眼藍光微動，應該是在掃描傷口的愈合情況。而那隻深褐色的眼睛，在陰影裏低垂，眼神溫柔。
    我喉嚨裏發出一絲幹澀的氣音。
    他立刻察覺到了，動作頓住，扭頭看我。
    我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像是某種精心維持的偽裝被意外戳破。但這情緒瞬間消失，被他一貫的平靜覆蓋。
    “你醒了。”他的聲音比之前更溫和一些，“感覺怎麼樣？”
    我沒有力氣回答，隻是盯著他。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似乎讀懂了我的疑問，卻解釋起別的事，“今天的藥劑裏有神經安撫成分，這樣做清潔時，你不會那麼痛。”他繼續完成換藥的動作，指尖隔著新敷料傳來溫熱。
    “你的情況正在好轉。”他避開了我的凝視，仔細檢查粘貼層是否完全黏牢，“傷口沒有感染。照這個速度，不久就可以完全恢複。”
    恢複？恢複之後呢？把我養好，然後呢？
    “我失去了什麼？”我的聲帶恢複了運作，我慌忙拉住正要起身的男人。
    他扶我躺好，拉上薄毯，動作依舊小心。
    “休息。”他命令道，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很快又進入迷迷糊糊的狀態，身體因清潔和護理而感到罕見的舒適，但內心卻陷入了更深的疑慮。他不像是會傷害我的人，但為什麼要回避我的提問？比起明確的惡意，這種包裹在溫柔外殼下目的不明的禁錮，更讓人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