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春天總是來得格外遲，三月了，祁連山巔的雪線才開始緩緩後撤，露出下麵青灰色的山岩。晨光穿過疏朗的雲層，灑在邊陲小鎮落雁鎮碎石路上。寫著“落雁鎮”三字的歪斜的木牌坊上，上麵的紅漆早已斑駁，被風沙磨去了棱角。
    鎮子不大，百來戶人家沿著一條淺淺的河溝錯落而居。因為氣候幹旱少雨，所以這裏的房屋都是土坯壘的。屋頂鋪著厚厚的茅草，遠遠看去灰撲撲的。唯有鎮東頭那座小小的伽藍寺，有著青瓦的屋頂和褪了色的朱紅院牆，在晨霧中顯出一種別樣的莊嚴與肅穆。
    孟心溪推開自家醫館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時，天剛蒙蒙亮。冷冽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塞北特有的、混合著幹草與塵土的氣息。她縮了縮脖子，將碎花夾襖又裹緊了些。
    “溪丫頭，這麼早呀？”隔壁鐵匠鋪已經傳來叮當的打鐵聲，雲中廣的父親雲鐵匠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在爐火映照下閃著光。
    “雲伯伯早安。”孟心溪乖巧地應著，眼睛卻往鐵匠鋪裏瞟，“中廣哥起來了嗎？”
    “那小子？”雲鐵匠抹了把汗，咧嘴笑了，“天沒亮就上山去了，說要打隻野兔給**補身子。**這兩日咳嗽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謝雲伯伯掛念。”孟心溪心裏掠過一絲暖意，又有種說不清的失落。她喜歡每天早上第一個見到中廣哥，看他睡眼惺忪地從鋪子裏鑽出來，頭發亂糟糟的，卻總對她露出那個陽光燦爛的笑。
    醫館裏飄出藥香，孟娘子已經在小爐前煎藥了。她是個清瘦的婦人，眉宇間總籠著淡淡的憂愁，但看見女兒時，那憂愁便化開了：“溪兒，來幫娘分揀這些新采的柴胡。”
    “好的！”孟心溪朗聲應道。
    孟家醫館在落雁鎮已傳了三代。心溪的祖父年輕時從中原遊醫至此，愛上了這片蒼茫土地和一個牧羊女，便在此紮根。醫館不大，前堂看診抓藥，後堂住人，院子裏曬滿了各色藥材，風一過，各種苦香便彌漫開來。
    孟心溪蹲在藥簍前，小手熟練地將柴胡按品相分開。她今年才十二歲，已能辨識百種藥材，會簡單的把脈和針灸。鎮上的老人常說，孟家這丫頭，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手指細長且敏感，記性又好，更難得的是有副慈悲心腸。
    “娘，昨天王嬸家的阿牛又發熱了，我按您教的方子給他抓了藥。”孟心溪一邊分揀一邊說，“今早該退熱了，我過會兒去看看。”
    孟娘子輕輕摸了摸女兒的頭：“去吧，記得再帶些甘草，那孩子怕苦。”
    正說著，門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還有少年特有的、變聲期前清亮的嗓音：“心溪！快看我打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