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王府執照,危機暗伏  第十六章:灰燼餘音,夜叩心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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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了整整一夜。
    林晚晚聽著雨聲,睜眼到天明。腦子裏反複回響著廊下聽到的那幾個字——“周記……燒了”。
    天蒙蒙亮時,雨勢才漸歇。她起身,推開窗。清冷的空氣帶著雨後的潮濕和草木清氣湧進來,衝淡了屋裏一夜的憋悶。院牆角的菜畦裏,新移栽的白菜苗被雨水打得有些蔫,但根還牢牢紮在濕黑的土裏。
    她簡單洗漱,生火熬粥。灶膛裏的火苗舔著鍋底,發出輕微的噼啪聲,像昨夜夢境裏遙遠的爆裂聲。她盯著那跳躍的火光,有些出神。
    翠兒揉著眼睛從裏屋出來:“姑娘起這麼早?”
    “嗯。”林晚晚回過神,攪了攪鍋裏的粥,“今**去前院……打聽打聽,西城那邊,昨夜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小心些,別讓人疑心。”
    翠兒一愣,睡意頓時沒了:“姑娘是說……”
    “就說想去買針線,聽說西市有家鋪子的線好,問問還開不開。”林晚晚聲音平靜,“去吧。”
    翠兒點點頭,匆匆吃了碗粥就出去了。
    林晚晚獨自坐在灶前,慢慢喝著自己那碗白粥。粥很燙,她卻感覺不到,舌尖隻嚐得出一點鹹味——是眼淚不小心掉進去了嗎?她抹了把臉,幹的。
    不能慌。她告訴自己。周掌櫃不見了,鋪子燒了,但那句“東西已妥”像根定海神針,讓她心裏還存著一線渺茫的希望。東西還在。隻要東西還在,就還有轉機。
    隻是……這希望如今也成了燙手的山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現在,算知道得多的嗎?
    她放下碗,走到牆角,掀開破席子,露出底下藏著的壇壇罐罐。這些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危險的源頭。她伸出手,輕輕撫過一個陶罐冰涼的表麵。
    要藏得更深才行。
    晌午前,翠兒回來了,臉色發白,一進門就反手閂上了門。
    “姑娘……”她聲音發顫,湊到林晚晚耳邊,“打聽到了……西城”周記雜貨”,昨夜裏走了水,燒得……燒得隻剩個空架子了!”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親耳聽到確認,林晚晚心髒還是狠狠一縮。她穩住聲音:“人呢?周掌櫃他們……”
    “不知道!”翠兒搖頭,“鋪子裏沒人,鄰居都說他們前幾日就回鄉下老家了。可……”她咽了口唾沫,“可漿洗房的張婆子的侄子在衙門當差,悄悄說……說那火燒得邪性,不像意外,倒像是……像是有人故意放的!”
    縱火。
    這兩個字像冰冷的鐵錘,砸在林晚晚心頭。不是意外,是人為。是為了滅跡?還是為了……找人?找那本可能存在的“暗賬”?
    “還有……”翠兒聲音更低了,“前院都在傳,說王爺今早天沒亮就出府了,像是去了西城那邊……王妃那邊,李嬤嬤把下人都敲打了一遍,不許議論外頭的事。”
    蕭景珩親自去了?柳氏封鎖消息?
    林晚晚緩緩坐下。事情比她想的更嚴重。連蕭景珩都驚動了,柳氏也如臨大敵……這背後牽扯的,恐怕不止一樁陳年舊案那麼簡單。
    “姑娘,咱們……”翠兒看著她,眼裏滿是惶恐,“周掌櫃不會……不會把咱們供出來吧?”
    “不會。”林晚晚握住翠兒冰涼的手,語氣篤定,不知是在安慰翠兒,還是在說服自己,“他既然提前走了,就是有所防備。東西……應該藏好了。”
    隻是,這王府,恐怕也不能久待了。周掌櫃一死(或者失蹤),她這條唯一的“外線”斷了,在王府裏又是個尷尬的存在,蕭景珩和柳氏態度不明,謝雲舟虎視眈眈……四麵楚歌。
    她必須盡快找到新的出路,或者……新的倚仗。
    一整天,王府裏都彌漫著一種異樣的安靜。下人們走路都踮著腳,說話壓著聲,眼神裏藏著不安和猜測。
    林晚晚沒再出門,隻在院裏侍弄菜苗。她把那些蔫了的白菜苗扶正,培上土,又給蘿卜苗澆了水。動作很慢,很仔細,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以此安撫內心翻湧的驚濤。
    傍晚時分,送飯的婆子來了。今天送的食盒格外豐盛:兩葷一素,還有一碗雞湯。婆子臉上也堆著笑,與往日判若兩人。
    “林姑娘慢用。”婆子放下食盒,欲言又止,最後隻說了句,“姑娘如今是王妃看重的人,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吩咐。”
    看重?林晚晚心裏冷笑。是看重,還是……監視?
    她沒動那些葷菜,隻喝了半碗湯,吃了些素菜。剩下的讓翠兒收起來。非常時期,食物不能浪費。
    天色漸暗,她沒有點燈,坐在逐漸昏暗的屋裏,看著窗外最後一點天光被夜色吞噬。
    腦子裏不受控製地浮現許多畫麵:父親模糊的麵容,周掌櫃敦厚的笑臉,雜貨鋪裏壇壇罐罐,衝天的火光,蕭景珩冰冷的眼神,謝雲舟溫潤卻莫測的笑意……
    像一團亂麻,理不清,剪不斷。
    忽然,院牆外又傳來了那熟悉的、極輕的叩擊聲。
    嗒,嗒嗒,嗒。
    林晚晚渾身汗毛倒豎,猛地站起身,死死盯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又來了!昨夜之後,今夜又來?是誰?
    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牆外也安靜下來,隻有風聲。
    良久,就在她以為對方已經離開時,一個壓得極低、嘶啞陌生的男聲,貼著牆根飄進來:
    “城西,土地廟,神龕下。”
    七個字。說完,再無聲息。
    林晚晚腿一軟,跌坐在凳子上,心髒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城西土地廟?神龕下?
    是周掌櫃留的話?還是……陷阱?
    如果是周掌櫃,他為什麼用這種方式?為什麼不直接露麵?他人在哪裏?安全嗎?
    如果是陷阱……是誰設的?謝雲舟?還是其他什麼人?引她去土地廟,想做什麼?
    她腦子裏亂成一鍋粥。去,還是不去?
    不去,可能錯過唯一的關鍵線索。去了,可能是自投羅網。
    她看著窗外濃稠的夜色,像一張深不見底的大網,而她,就是網中那隻進退維穀的飛蟲。
    鎮北王府,外書房。
    蕭景珩剛回府。他外袍上還帶著夜露的濕氣,眉宇間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
    “查清楚了?”他脫下披風,沉聲問。
    暗衛跪在下方:“是。火場殘留的火油痕跡,與南楚邊軍常用的一種引火物成分相似,但無法完全確定。周福鄉下老宅,屬下帶人暗查過,確實空無一人,但有近期生活痕跡,走得匆忙,一些細軟都未及帶走。鄰居所言昨夜曾見的陌生馬車,車轍印記很淺,像是特意處理過,難以追蹤。”
    南楚邊軍的引火物?蕭景珩眸色一寒。謝雲舟?
    “還有,”暗衛繼續道,“屬下在周福老宅灶膛灰燼中,發現未燒盡的一角紙片,上麵有半個模糊的印鑒痕跡,似是……戶部的舊式勘合印。”
    戶部?漕糧案?
    蕭景珩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周福果然與舊案有關。那本傳聞中的暗賬,恐怕真的存在。如今鋪子被燒,人失蹤,暗賬下落不明……是被縱火者拿走了?還是被周福提前轉移了?
    若是後者,會轉移到哪裏?誰會是他信得過的人?
    他想起林晚晚。這個女人,與周福有過往來,且身份特殊。她會知道嗎?或者……東西就在她手裏?
    “她今日如何?”他問。
    “林氏女整日未出冷院,隻在院內勞作。其丫鬟翠兒上午曾去前院打聽西城走水之事,午後便未再外出。入夜後,冷院早早熄燈,似已歇下。”暗衛頓了頓,補充道,“但約莫一刻鍾前,屬下隱約聽見冷院牆外有極輕微的異響,似有人聲,但距離太遠,未能聽清。”
    牆外異響?蕭景珩眼神一凝。
    又是夜半傳訊?上次是“茶樓”,這次是什麼?誰在和她聯係?周福的人?還是……謝雲舟的人?
    他忽然覺得,那個看似安靜的冷院,像一個不斷吞噬謎團的漩渦中心。而那個叫林晚晚的女人,坐在漩渦中心,看似被動,卻似乎總能在關鍵時刻,觸碰到那些隱秘的絲線。
    “加派兩人,盯緊冷院四周,尤其是入夜後。任何風吹草動,立刻來報。”蕭景珩下令,隨即又道,“另外,查一下城西土地廟,近期可有什麼異狀。”
    “是!”
    暗衛領命退下。
    書房裏重歸寂靜。蕭景珩走到窗前,推開半扇。夜風帶著涼意湧入,吹動他額前的發絲。他望向西北角,那裏一片漆黑,隻有巡夜燈籠偶爾晃過的微光。
    城西土地廟……神龕下……
    若這真是周福留下的線索,那本暗賬,或許就藏在那裏。但同樣,這也很可能是一個誘餌,一個針對林晚晚,甚至針對他蕭景珩的陷阱。
    要不要動?
    他沉默著,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冰冷的邊緣。
    冷院裏,林晚晚依然坐在黑暗中。
    那七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意識裏,揮之不去。
    城西土地廟,神龕下。
    去,還是不去?
    理智告訴她,不能去。太危險,太明顯,像等著獵物上鉤的陷阱。可心底那點不甘,那點對真相的渴望,還有對周掌櫃那句“東西已妥”的信任,又在蠢蠢欲動。
    萬一呢?萬一是周掌櫃拚死留下的線索?萬一是唯一能揭開父親冤情、能讓她在這世間真正立足的東西?
    她咬緊了下唇,嚐到一絲血腥味。
    不能衝動。她告誡自己。就算要去,也不能現在去,不能這樣去。
    她需要時間,需要準備,需要……有人接應。可她能信任誰?翠兒?不行,太危險,不能拖她下水。王府裏的其他人?更不可能。
    她忽然想起蕭景珩那夜的話:“安分待著。”“謝雲舟若再來,告訴他,本王請你過府一敘。”
    蕭景珩……他知道多少?他會是那個可以“借力”的人嗎?還是說,他本身也是棋盤上的棋手,甚至可能是設局的人?
    她不知道。她對這個名義上的丈夫,一無所知。
    夜色越來越深。遠處傳來梆子聲,三更了。
    林晚晚終於動了動僵硬的脖子。她站起身,摸索著走到床邊,和衣躺下。
    不能急。她閉上眼,對自己說。等天亮。等想清楚。等……看看風聲。
    然而,就在她意識逐漸模糊,即將沉入睡眠時,一個極其輕微、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聲音,從屋頂傳來。
    極其輕微的“哢”一聲,像瓦片被踩動,又像夜鳥落腳。
    林晚晚猛地睜大眼睛,睡意全無,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屋頂……有人?!
    她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耳朵豎得筆直,捕捉著屋頂任何細微的動靜。
    夜風吹過屋瓦,發出嗚嗚的輕響。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是聽錯了?還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時辰那麼漫長。就在林晚晚幾乎要以為真是自己聽錯了的時候——
    “噠。”
    一聲極輕的、什麼東西落在窗台上的聲音。
    不是瓦片,不是石子。像……紙團?
    林晚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盯著那扇破舊的窗戶,月光從破紙洞漏進來,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光影。
    窗外,空無一人。隻有夜風,吹動著院中那棵老樹的枝葉,沙沙作響。
    她慢慢坐起身,赤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一步一步,挪到窗邊。
    窗台上,安靜地躺著一個用小石子壓著的、揉得發皺的紙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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