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定格永夜  第五十八章老碼頭的月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3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一、赴約路上
    晚上七點四十分,林澤宇到達老碼頭。
    這裏早廢棄了,鏽蝕的起重機像巨獸的骨架聳立在夜空裏,棧橋木板大多腐爛,踩上去會發出危險的**。海風很大,帶著鹹腥味,吹得他單薄的T恤緊貼在身上,右臂的繃帶被風吹得飄起一角。
    他選了最靠外的一處平台——三麵環水,隻有一條棧橋通進來。這樣至少能看清來路。月光很亮,在海麵上鋪出一條碎銀般的路。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個假U盤——是離開工作室前臨時準備的,裏麵存了些無關緊要的設計圖。真的存儲卡備份在他身上,藏在石膏內側,用防水膠帶貼著。如果對方要驗貨,他隻能賭他們不會當場細查。
    七點五十分,棧橋那頭出現人影。
    不是一個人,是三個。中間那個被左右架著,腳步踉蹌——是孫自嬌的母親。林澤宇的心一沉,對方果然帶了人質。
    三人走近,月光照亮他們的臉。左邊是個高個子,右腿有點拖,正是母親描述過的那個“盯著她看”的男人。右邊是個光頭,脖頸有紋身。中間架著孫母的,是個戴鴨舌帽的年輕人。
    “林先生很準時。”高個子開口,聲音沙啞,“東西帶來了?”
    林澤宇舉起U盤。他沒說話——反正說了他們也聽不見。他用手語比劃:「先放人。」
    高個子笑了:“林先生,你覺得你現在有資格談條件?”他朝光頭使了個眼色,光頭立刻掏出一把彈簧刀,抵在孫母脖子上。
    孫母臉色蒼白,但沒哭也沒叫,隻是看著林澤宇,眼神裏有種老人特有的、看透一切的平靜。
    林澤宇握緊左手。他指指U盤,又指指自己,然後做了個交換的手勢。
    “可以。”高個子說,“但你得先過來。把U盤給我驗貨。”
    林澤宇搖頭。他後退一步,站到平台邊緣,身後就是黑色的海水。意思很明顯:不放人,他就把U盤扔海裏。
    高個子臉色沉下來。僵持了幾秒,他朝光頭點點頭。光頭鬆開孫母,但刀還握在手裏。
    孫母踉蹌著朝林澤宇走去。她走得很慢,腿腳不便,棧橋的木板在她腳下咯吱作響。走到一半時,她忽然抬頭看了林澤宇一眼,嘴唇動了動。
    林澤宇看清了那個唇形:“快走。”
    他搖頭,伸手去接她。就在兩人的手快要碰到時,棧橋另一頭突然傳來喊聲:“澤宇!”
    林澤宇渾身一震,猛地轉頭。
    是孫自嬌。
    她站在棧橋入口,穿著深色運動服,頭發被海風吹亂,手裏緊緊握著那個假U盤。月光照在她臉上,能看到她眼裏的淚光和某種決絕的東西。
    “我帶來了!”她舉高U盤,“放了我媽和澤宇!備份在這裏!”
    二、三角對峙
    空氣凝固了。
    林澤宇感覺心髒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她怎麼會來?她明明收到他的消息了!他拚命朝她打手勢:“走!快走!”
    但孫自嬌沒看懂——或者看懂了,但沒聽。她一步步往前走,目光掃過被光頭重新控製住的母親,掃過林澤宇滲血的右臂,最後落在高個子臉上。
    “你要的備份。”她把U盤扔過去,落在高個子腳前,“現在放人。”
    高個子撿起U盤,在手裏掂了掂,忽然笑了:“有意思。夫妻倆各帶一個U盤來,我該信誰的?”他看向林澤宇,“林先生,你那個是什麼?”
    林澤宇沒動。他盯著孫自嬌,用最慢的唇形說:“走。”
    孫自嬌看懂了。她搖頭,眼淚掉下來,但聲音很穩:“他那個是假的!我手裏的才是真備份!你們放了他和我媽,我告訴你們密碼!”
    “嬌嬌……”孫母終於開口,聲音顫抖,“你別管媽,快跑……”
    “媽,沒事。”孫自嬌擦了把眼淚,看向高個子,“你要的是證據,不是人命。殺人對你們沒好處,但證據沒了,你們主子就完了。這個道理你懂吧?”
    高個子眯起眼。他盯著孫自嬌看了幾秒,忽然對光頭說:“搜她身。”
    光頭朝孫自嬌走去。林澤宇想衝過去,但鴨舌帽年輕人立刻掏出一把槍,對準他:“別動!”
    槍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林澤宇僵在原地,他看著光頭走近孫自嬌,看著她護著小腹往後退,看著她的眼神——那裏麵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讓他心碎的堅決。
    光頭開始搜身。手粗暴地在她身上拍打,摸到小腹時,孫自嬌悶哼一聲。林澤宇的指甲掐進掌心,血滲出來。
    “懷孕了?”光頭轉頭對高個子說。
    高個子挑眉:“林先生,你這可就不厚道了。都要當爹了,還跟我們玩這套?”他舉起兩個U盤,“這樣吧,公平點。你們夫妻選一個,把真的交出來。不然……”他朝光頭使了個眼色。
    光頭把孫自嬌拖到平台邊緣,半個身子懸在水麵上。海水在下麵翻湧,撞在水泥樁上發出悶響。
    “嬌嬌!”孫母哭喊起來。
    林澤宇想衝過去,但鴨舌帽的槍口頂住了他的太陽穴。
    “選吧,林先生。”高個子慢悠悠地說,“是要你老婆孩子,還是要這些沒用的數據?”
    孫自嬌被光頭按著,頭發散開,臉上全是淚。但她看著林澤宇,用力搖頭:“別給!澤宇,別給他們!”
    林澤宇看著她,看著她護著小腹的手,看著她眼裏的懇求。他想起父親筆記本裏最後一句話,想起母親在療養院裏茫然的眼神,想起孫自嬌在暗房裏抱著他說“寶寶很乖”。
    然後他緩緩舉起手,指了指自己手裏的U盤,又指了指孫自嬌。
    意思很明確:放了她,我的給你們。
    高個子笑了:“這就對了。”他示意光頭把孫自嬌拉回來。
    但就在這時,孫自嬌突然做了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她猛地低頭,狠狠咬在光頭的手腕上。光頭吃痛鬆手,她趁機掙脫,卻不是往安全的地方跑,而是衝向林澤宇!
    “跑啊!”她撞開鴨舌帽,抓住林澤宇完好的左手就往棧橋另一頭拖。
    槍響了。
    林澤宇聽不見聲音,但能看見槍口的火光,能看見孫自嬌身體一震,能看見她臉上瞬間褪去血色。時間在那一刻變得無比緩慢,慢到他能看清她眼裏閃過的驚愕,然後是一種……解脫?
    她倒下去時,手還緊緊抓著他的手。
    三、血色月光
    林澤宇的世界徹底失聲。不是聽力喪失的那種失聲,是連心跳都仿佛停止的死寂。他跪下去,接住孫自嬌倒下的身體,手摸到她後背——濕熱的液體迅速浸透運動服,染紅了他的手掌。
    “嬌嬌……”他喊出聲,但自己聽不見。他隻能看見她的嘴唇在動,看見她抬手想摸他的臉,看見她眼睛裏的光在迅速黯淡。
    高個子走過來,槍口還冒著煙。他低頭看了看,嘖了一聲:“可惜了,孕婦。林先生,這可是你害的。”
    林澤宇抬起頭。月光下,他的眼睛血紅,像某種瀕死的獸。他輕輕把孫自嬌放下,把她的手貼在臉上——她的手很涼,還在抖。
    然後他站起來。
    動作很慢,像電影裏的慢鏡頭。他右臂的繃帶完全被血浸透,垂在身側,左手還沾著她的血。他看著高個子,看著那把槍,看著這個世界奪走他一切的人。
    他笑了。
    那個笑容讓高個子本能地後退了一步。但已經晚了——林澤宇用左手從石膏內側摳出了真正的存儲卡,舉起來,在月光下晃了晃。
    “你要這個?”他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來拿。”
    高個子眼睛一亮,伸手去搶。就在這一瞬間,林澤宇用盡全身力氣,把存儲卡扔向大海!
    “不!”高個子撲過去,半個身子探出平台,手指堪堪碰到存儲卡的邊緣——
    林澤宇從背後抱住他,兩人一起墜入黑暗的海水!
    撲通!
    水花濺起,月光碎了。
    棧橋上,光頭和鴨舌帽都傻了。他們衝到平台邊緣,隻看見黑色的海水翻湧,哪裏還有人影?
    “媽的!”光頭罵了一句,轉身想跑,但棧橋那頭突然亮起刺眼的探照燈。
    “警察!不許動!”王建國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在夜空中回蕩。
    十幾輛警車堵住了所有出口,特警迅速包圍了碼頭。光頭和鴨舌帽想反抗,但被當場製服。孫母癱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海麵,又看看不遠處躺著的女兒。
    王建國衝上平台,先去看孫自嬌。她還有呼吸,但很微弱,後背的槍傷還在冒血。他立刻呼叫救護車,同時用手按壓傷口止血。
    “澤宇呢?”他抬頭問。
    孫母指了指海麵,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王建國的心沉到穀底。他衝到平台邊緣,探照燈的光柱在海麵上掃射,隻看到翻湧的浪花,看不到人。
    “搜!立刻下海搜!”他對著對講機吼。
    海警的快艇迅速出動,潛水員跳入水中。但這一帶水深流急,又是夜晚,搜尋難度極大。
    王建國跪在孫自嬌身邊,握住她的手:“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到。”
    孫自嬌的眼睛半睜著,眼淚混著血水往下流。她的嘴唇在動,王建國湊近聽,聽見極輕的幾個字:“孩……子……澤宇……”
    “都會沒事的。”王建國紅著眼睛說,“都會沒事的。”
    但他心裏知道,有些事,已經回不去了。
    海麵上,搜救還在繼續。月光冰冷地照著這一切,照著一攤攤刺目的血跡,照著破碎的家庭,照著那些永遠無法彌補的失去。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
    而在更深的海底,林澤宇感覺自己在往下沉。海水很冷,冷得像要凍住血液。他右臂的傷口泡在鹽水裏,劇痛,但他不在乎。
    他懷裏還死死抱著那個高個子——兩人纏在一起,像某種共生又互噬的怪物。高個子在掙紮,想往上遊,但林澤宇用盡最後的力氣箍住他。
    肺裏的空氣快耗盡了。林澤宇抬頭,能看見海麵上搖晃的月光,像破碎的鏡子。他想起父親犧牲時,是不是也看到過這樣的光?
    也好,他想。這樣就能去找父親了。可以親口問他,當年做那個決定時,後悔嗎?
    但他後悔了。後悔沒早點告訴孫自嬌他愛她,後悔沒保護好她和孩子,後悔讓母親再一次經曆失去。
    意識開始模糊。在徹底陷入黑暗前,他仿佛聽見了一個聲音——不是通過耳朵,是直接響在腦海裏的。是父親的聲音,年輕,帶著笑:
    「澤宇,別怕。黑暗隻是暫時的。」
    然後他鬆開了手。
    高個子立刻拚命往上躥。而林澤宇,像一片落葉,緩緩沉向更深的黑暗。
    海麵上,一個潛水員突然喊:“這裏!有人浮上來了!”
    探照燈照過去——是高個子,拚命撲騰著。他被撈上快艇,劇烈咳嗽。
    “還有一個呢?”王建國在對講機裏問。
    “沒……沒看到……”潛水員的聲音在發抖,“水太深,太暗……”
    王建國閉上眼睛。對講機從他手裏滑落,掉在棧橋上,發出刺耳的雜音。
    救護車到了,醫護人員迅速把孫自嬌抬上擔架。她眼睛還睜著,看著海麵,看著那片吞噬了她丈夫的黑暗。
    她的嘴唇最後一次動了動,沒發出聲音,但口型很清楚:
    “林澤宇……”
    然後她昏了過去。
    月光依舊冰冷。海水依舊翻湧。而有些人,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