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偽光迷局  第四十六章濱海迷霧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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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濱海公園三號長椅在海堤最北端,緊挨著一片枯敗的蘆葦叢。蘇曼下車時是十一點五十五分,海風裹著鹹腥味撲麵而來,天空堆疊著鉛灰色的雲層,像是要下雨。
    她穿了件不起眼的灰色風衣,手裏握著那個偽造的U盤——裏麵是她昨晚臨時拷貝的基金會公開資料,加了層簡單密碼。真的U盤在王建國那裏,她根本拿不到。但那個人不知道,她賭的就是對方無法當場驗證。
    長椅上沒有人。
    蘇曼環顧四周。工作日的正午,公園裏遊客稀少,隻有幾個老人沿著海堤慢走,遠處有孩子在放風箏。一切看起來平靜得詭異。
    她坐下,把U盤放在腿邊,手指在風衣口袋裏握緊了防身噴霧——這是她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手表指針走向十二點整。
    沒有人來。
    十二點零五分。零十分。零十五分。
    就在她以為對方不會出現時,手機震動了一下。還是匿名號碼:「往西走兩百米,第三個垃圾桶,把U盤放進去。別回頭,直接離開。」
    蘇曼盯著短信,心髒狂跳。對方不露麵,說明比她想象的更謹慎。她起身,按照指示走到垃圾桶旁。那是個綠色的分類垃圾桶,表麵有汙漬,散發著餿味。
    她彎腰,快速將U盤塞進可回收物的投放口。就在她起身的瞬間,眼角瞥見蘆葦叢裏有什麼東西反光了一下——鏡頭?
    有人在監視她。
    蘇曼強裝鎮定,轉身往回走。腳步盡量平穩,但後背已經滲出冷汗。她能感覺到那道視線黏在背上,像冰冷的蛛絲。
    走了大約五十米,手機又震了:「很好。現在去海堤下麵的公共衛生間,第三個隔間,水箱後麵有給你的東西。」
    她咬住下唇。這感覺太糟了,像被人用線牽著的木偶。但想到父親可能存在的錄音,想到那些證據一旦公開的後果……
    她轉向衛生間方向。
    林澤宇的車在十二點二十趕到濱海公園。副駕上坐著孫自嬌,後座是王建國派來的一個年輕警察,叫小李。
    “王隊已經調了公園監控,但三號長椅那邊是死角。”小李一邊查看手機上的地圖一邊說,“蘇小姐的手機信號最後出現在這裏,然後就消失了。”
    “消失?”孫自嬌的心揪緊了。
    “要麼是關機,要麼是進了信號屏蔽區。”林澤宇停好車,目光掃過空曠的停車場,“分頭找。小李,你查衛生間和休息站。嬌嬌跟我去海堤。”
    三人分頭行動。林澤宇牽著孫自嬌的手往海堤方向跑,他的右臂還吊著三角巾,跑起來姿勢有些別扭。孫自嬌能聽見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聲——他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
    “你慢點。”她忍不住說。
    “慢不了。”林澤宇搖頭,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蘇曼一個人麵對的是專業角色,多一分鍾就多一分危險。”
    他們沿著海堤奔跑,風吹亂了孫自嬌的頭發。她看見遠處蘆葦叢裏似乎有人影晃動,但定睛看去又什麼都沒有。不安感在胸腔裏膨脹,像一塊濕透的海綿。
    三號長椅空蕩蕩的。林澤宇走過去,手在椅麵上摸了摸——涼的。他蹲下身,看見椅子腿邊有個淺淺的腳印,女式鞋的尺碼,旁邊還有幾個更大的、模糊的男性腳印。
    “她來過。”他站起身,指向西邊,“腳印往那邊去了。”
    他們順著腳印方向追去。腳印在第三個垃圾桶附近變得淩亂,然後轉向通往海邊衛生間的石板路。林澤宇在垃圾桶旁停下,盯著那個綠色的箱體看了幾秒,忽然伸手去拉可回收物的蓋子。
    “你幹什麼?”孫自嬌問。
    “如果是我要交易,不會露麵。”林澤宇費力地用左手拉開沉重的金屬蓋,“我會讓……果然。”
    可回收物箱裏,在一堆廢紙和塑料瓶中間,躺著一個黑色U盤。他用紙巾包著撿起來,U盤外殼冰涼,沒有任何標識。
    “這是蘇曼放的?”孫自嬌湊近看。
    “應該是假的。”林澤宇把U盤收進口袋,“真的她拿不到。走,去衛生間。”
    衛生間在堤壩下方,是個老舊的磚砌建築,牆皮剝落,散發著消毒水和黴味混合的氣息。林澤宇讓孫自嬌等在門外,自己走了進去。
    裏麵很安靜,隻有滴水聲。第三個隔間的門虛掩著。他推開門——空無一人。但水箱蓋上放著一個信封,普通的白色信封,沒有署名。
    林澤宇戴上隨身攜帶的橡膠手套(這是暗房工作養成的習慣),拿起信封。很輕,裏麵似乎隻有一張紙。他拆開,抽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十五年前的蘇建國,穿著警服,站在一家茶館門口。他身邊有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兩人正在握手。照片背麵用印刷體寫著一行字:「第一次收錢,2007年3月18日,江南茶樓。」
    林澤宇的手指收緊。他認出了那個穿西裝的男人——不是周振華,是當年消防係統的某個領導,在他父親犧牲後的追責調查中,出具過“救援程序合規”的證明。
    所以父親的事,從一開始就不隻是周家?
    隔間外傳來腳步聲。林澤宇迅速把照片塞回信封,轉身——不是孫自嬌,是個穿清潔工製服的男人,推著保潔車,帽簷壓得很低。
    “先生,這裏要打掃了。”清潔工的聲音含糊不清。
    林澤宇點點頭,側身讓過。就在兩人擦肩的瞬間,清潔工突然抬手,手裏什麼東西閃過——
    林澤宇下意識側身,但右臂不便,動作慢了半拍。刺痛從脖頸傳來,像被蜜蜂蜇了一下。他抬手摸去,摸到一根細小的針頭。
    麻醉劑。他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身體已經開始發軟。視野搖晃,清潔工的臉在眼前模糊成重影。他看見對方摘掉帽子,露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四十多歲,眼角有疤。
    “告訴王建國,”男人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名單我們要定了。蘇家的債,也得還。”
    林澤宇想抓住他,但手指不聽使喚。他向後倒去,後背撞在隔間門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最後聽見的是孫自嬌的驚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然後黑暗吞沒了一切。
    消毒水的味道。
    林澤宇睜開眼時,最先看見的是醫院天花板熟悉的白色網格。脖頸處隱隱作痛,左臂插著輸液管。床邊,孫自嬌趴在床沿睡著了,眼下有深深的陰影,手裏還攥著他的手指。
    窗外天色已暗,看來他昏迷了好幾個小時。
    他輕輕動了動,孫自嬌立刻驚醒。她抬起頭,眼睛裏布滿血絲,看見他醒了,眼淚瞬間湧出來。
    “你嚇死我了……”她哽咽著,手指撫上他的臉,“醫生說那是高濃度麻醉劑,劑量再大一點就可能心髒驟停。你怎麼敢一個人進去……”
    “蘇曼呢?”林澤宇聲音沙啞。
    “找到了。”接話的是從門口走進來的王建國。他看起來比早上更疲憊,手裏拎著個塑料袋,裏麵裝著幾個飯盒,“在公園管理處的地下室,被綁著,但沒受傷。對方沒動她,隻是拿走了她的手機。”
    王建國把飯盒放在床頭櫃上,拖了把椅子坐下:“襲擊你的人,監控拍到了正臉。但身份查不到,像是專業幹髒活的。針頭上也沒留下指紋。”
    “他留了話。”林澤宇把衛生間裏的對話複述了一遍,又拿出那個信封,“照片在這裏。”
    王建國接過信封,看到照片時,臉色明顯沉了下去。他盯著照片上那個穿西裝的男人看了很久,久到孫自嬌都察覺到了異常。
    “王隊,這個人……你認識?”她輕聲問。
    “認識。”王建國把照片收起來,“當年澤宇父親事故調查組的副組長,現在……已經是省裏的領導了。”
    病房裏的空氣凝固了。
    林澤宇感覺心髒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所以,我爸爸的死,不隻是周振華一個人……”
    “案子比我們想的複雜。”王建國揉了揉眉心,“周景明留下的U盤,技術科剛才破解了一部分。裏麵不止有周家賄賂的名單,還有……一些更高層人物的把柄。周家能盤踞這麼多年,是因為他們手裏握著太多人的秘密。”
    他看向林澤宇:“對方要這份名單,不是為了幫周家報仇,是為了自保。名單一旦公開,牽扯到的人太多了。”
    “那蘇曼父親……”
    “蘇建國當年被拉下水,可能也是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王建國歎氣,“我調閱了舊檔案,發現他死前三個月,申請過調查一樁陳年舊案——1998年的消防器材貪汙案。那案子裏,有一批不合格的防火材料被用在多個公共建築裏,其中就包括澤宇父親犧牲的那家工廠。”
    孫自嬌倒抽一口冷氣。林澤宇閉上眼睛,感覺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所以一切早就糾纏在一起了。父親的死,蘇建國的死,周家的崛起,那些藏在暗處的保護傘……像一張巨大的網,他們掙紮了這麼久,才隻撕開了一個小口。
    “接下來怎麼辦?”孫自嬌問,聲音有些發顫。
    王建國沉默了片刻:“澤宇,孫小姐,時裝周還有兩天。我的建議是,你們照常辦秀,辦展覽。對方的目標是名單,不是你們。在公共場合,他們不敢亂來。等這一切結束後……”
    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白。等結束後,可能還有更艱難的戰鬥。
    林澤宇看向窗外。夜幕已經完全降臨,城市燈火漸次亮起,像一片倒懸的星河。他曾以為揭穿周家就是終點,現在才發現,那可能隻是**。
    孫自嬌握住他的手,很用力:“不管怎麼樣,我們在一起。”
    她的手指上,那枚素圈戒指在燈光下泛著微光。
    林澤宇回握住她,點了點頭。然後他轉向王建國:“蘇曼怎麼樣?”
    “受了驚嚇,但堅持不肯去醫院。我讓人送她回基金會辦公室了,派了人保護。”王建國站起來,“你們今晚就住醫院觀察,明天再回去。外麵我已經安排了人。”
    他走到門口,又回頭:“澤宇,你父親的事……我會查到底。這是我欠他的,也是欠你們母子的。”
    門輕輕關上。
    病房裏重新安靜下來。孫自嬌爬上床,小心地避開他的輸液管,側身躺在他旁邊。她的頭靠在他肩上,呼吸輕輕拂過他的脖頸。
    “林澤宇,”她輕聲說,“我有點害怕。”
    “我也是。”他誠實地說。
    “但我們還是會繼續,對嗎?”
    “嗯。”他吻了吻她的額頭,“因為退不了了。”
    窗外的城市在夜色中呼吸,燈火明滅。而在那些光與暗的交界處,新的陰影正在蠕動。
    淩晨一點,蘇曼在基金會辦公室的沙發上驚醒。她夢見了父親,夢見他站在那家茶館門口,回頭看她,眼神裏滿是歉疚。
    她坐起來,毯子滑落。辦公室裏隻開了一盞台燈,光線昏暗。她走到窗邊,看見樓下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裏麵坐著王建國派來的人。
    安全,但不自由。
    手機震動,是條新消息。發件人竟是那個匿名號碼,但內容完全不同:「衛生間裏的東西是警告。下次不會這麼客氣。名單,或者你父親的錄音,自己選。」
    蘇曼盯著屏幕,手指冰冷。她忽然想起什麼,快步走回辦公桌,打開最底層的抽屜——裏麵放著父親留下的遺物,一個老式鋼筆盒。
    她打開盒子,鋼筆下麵壓著一張折疊的紙條。那是父親死後,她在書房暗格裏找到的,一直沒看懂上麵寫的什麼:
    「茶館,三樓,綠植後。給曼曼的嫁妝。」
    當時她以為父親藏了錢,但去茶館找過,那裏早就改建成了咖啡館。現在結合那張照片……
    她猛地抓起外套。也許父親留下的,根本不是錢。
    而是能翻盤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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