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偽光迷局  第四十章暗房的溫度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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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光影巷時,天已經黑透了。工作室裏亮著燈,沈薇薇在廚房煮麵,平安趴在地板上啃磨牙棒。一切看起來平靜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孫自嬌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
    她把林澤宇扶到沙發上坐下,給他倒了杯熱水。他的手很冰,握在杯子上好一會兒才有了點溫度。
    “他怎麼樣?”她問。
    “快不行了。”林澤宇說,“醫生說可能就今晚。”
    孫自嬌沉默了幾秒,然後說:“你要去送他嗎?”
    林澤宇搖頭:“不去了。我欠他的……和他欠我的,已經兩清了。”
    他拿出那個牛皮紙信封,放在茶幾上:“這是他最後給的東西。周家所有的罪證。”
    孫自嬌拿起信封,感覺手裏沉甸甸的。這裏麵裝了多少人的血淚,多少家庭的破碎,多少被掩蓋了二十年的真相。
    “我們什麼時候交給王隊?”她問。
    “明天。”林澤宇說,“今晚……我想先把暗房收拾一下。”
    孫自嬌明白他的意思。暗房裏還掛著林建國那些照片,那些剛剛揭曉了另一重含義的影像。他需要時間去麵對,去消化。
    她陪他走進暗房。紅色安全燈還亮著,像一隻永不閉上的眼睛。幹燥架上,林建國的照片已經徹底幹了,在紅光下泛著柔和的珍珠光澤。
    林澤宇一張張取下來,用鑷子小心地夾進透明保護袋。他的動作很慢,很專注,像是某種儀式。
    最後一張,是林建國抱著小女孩擦眼淚的那張。照片裏的小女孩大概五六歲,哭得滿臉淚痕,林建國蹲在她麵前,用袖子輕輕擦她的臉。
    “這個女孩,”林澤宇輕聲說,“我查過了。叫李婷婷,那年她家著火,我爸救了她。後來她考上醫學院,現在在一家兒科醫院當醫生。”
    他把照片翻過來,背麵有一行小字:「婷婷不哭了,說要當醫生,以後也要救人。——建國,1996。8。3」
    “我爸救了很多人。”林澤宇說,“這是事實。他愛過不該愛的人,也是事實。但這兩件事……不矛盾。人本來就是複雜的。”
    他把最後一張照片也裝好,然後開始收拾工作台。顯影液倒掉,定影液倒掉,水槽擦幹淨。動作熟練得像做過千百遍。
    孫自嬌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忙碌的背影。他的右臂還打著石膏,動作有些不協調,但他堅持自己做。
    “林澤宇,”她忽然說,“你想哭就哭吧。在我麵前,不用忍著。”
    他停下手裏的動作,背對著她,肩膀微微顫抖。但最終,他還是沒哭,隻是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
    “我哭不出來。”他說,眼睛很紅,但幹澀,“可能……眼淚在那二十年裏,已經流幹了。”
    他走到她麵前,握住她的手:“我現在隻想……好好活下去。帶著我爸的那份,也帶著我媽的那份。還有……和你一起。”
    孫自嬌的眼淚掉下來。她抱住他,很用力。他的身體很僵硬,但慢慢放鬆下來,也回抱住她。
    暗房裏很安靜,隻有兩人的呼吸聲,和平安在門外撓門的聲音。
    “對了,”林澤宇忽然說,“我爸的膠卷……還有最後一張,我還沒洗。”
    孫自嬌鬆開他:“什麼?”
    “那卷膠拍到了最後一張。”林澤宇走到工作台前,從一個抽屜裏拿出那個膠卷筒,“在倉庫拍的。但後來我爸沒機會洗出來,就……”
    他打開膠卷筒。裏麵除了之前洗出來的那些,確實還有最後一小段沒衝洗的膠卷,大概能拍三四張的樣子。
    “要洗嗎?”孫自嬌問。
    林澤宇猶豫了很久,然後點頭:“洗。我爸留下的東西……我要全部看完。”
    他重新調配顯影液,調整溫度。這次孫自嬌幫他——他的右手不方便,需要有人遞東西。
    膠卷裝進顯影罐,轉動搖把。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暗房裏隻有搖把轉動的沙沙聲,和兩人輕輕的呼吸聲。
    二十分鍾後,水洗結束。林澤宇夾出濕漉漉的膠卷,掛在幹燥架上。小風扇吹著,膠片輕輕晃動。
    這次他們沒有離開暗房,就坐在紅光裏等。孫自嬌靠著林澤宇,他握著她的手,兩人誰都沒說話。
    一小時後,膠片幹了。林澤宇取下它,裝進放大機。
    第一張照片在相紙上緩緩顯影。
    畫麵很暗,像在夜間拍攝。隱約能看出是一個倉庫的內部,堆著很多木箱。照片的一角,有個人影——背對著鏡頭,正在往箱子上潑什麼液體。液體的反光在閃光燈下很亮。
    林澤宇把照片放到最大。
    那個人影穿著深色外套,戴著帽子,看不清臉。但手裏的容器上有個標誌——一個圓圈,裏麵是字母Z。
    周家的標誌。
    “是周振華。”林澤宇低聲說,“或者是他的人。在倉庫裏潑助燃劑。”
    第二張照片:同一個倉庫,但角度換了。能看見遠處的消防車燈光,和幾個消防員的背影。其中一個背影特別清晰——是林建國,他正朝倉庫裏跑。
    照片右下角有時間戳:1998。6。2003:15。
    距離他犧牲,還有兩分鍾。
    第三張,也是最後一張。
    畫麵劇烈晃動,對焦不準,像在奔跑中拍的。能看見倉庫內部已經起火,濃煙滾滾。前景有個人倒在地上,穿著消防服。他的臉朝上,眼睛睜著,看著鏡頭。
    是林建國。
    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按下了快門。
    照片的構圖歪斜,曝光過度,煙塵讓畫麵模糊。但林建國的臉很清晰——他在笑。嘴角微微上揚,眼睛裏有種奇異的平靜,像終於放下了什麼重擔。
    照片邊緣,有一隻手入鏡,正伸向他。那隻手上戴著塊表,表盤在火光中反光。
    放大,再放大。
    表盤上的時間是三點十七分。表帶的款式……和周景明在拘留所會麵時戴的那塊,一模一樣。
    是周景明的手。那年他十二歲,偷偷跑到火災現場,在最後一刻,想拉住林建國。
    但他沒拉住。
    林澤宇盯著那張照片,很久很久。他的手指在顫抖,呼吸變得很重。
    孫自嬌緊緊握著他的手,感覺到他全身都在抖。
    “所以……”林澤宇終於開口,聲音破碎,“周景明一直在現場。他看見了我爸死。他……他想救他。”
    照片裏,林建國的眼神很奇怪。不是恐懼,不是痛苦,而是……了然。像在最後一刻,明白了什麼。
    他明白了什麼?
    明白了這場火是周振華放的?明白了周景明在場?還是明白了……自己的死,會讓這個十二歲的男孩,背負一生的罪疚?
    沒人知道了。
    林澤宇小心地取下照片,放在工作台上。三張照片並排擺著:周振華潑助燃劑,林建國衝進火場,林建國最後的表情。
    一個完整的、殘酷的、遲到二十年的真相。
    “我要把這張照片給周景明看。”林澤宇忽然說。
    “現在?”
    “現在。”他站起來,“在他死之前,他應該知道……我爸最後的樣子。”
    孫自**頭:“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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