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偽光迷局  第三十六章會麵室的消毒水味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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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拘留所的會麵室有股濃得過分的消毒水味,混著鐵鏽和陳舊油漆的氣息,聞久了讓人喉嚨發癢。林澤宇坐在塑料椅子上,右臂的石膏擱在冰冷的金屬桌麵上,發出輕微的磕碰聲。孫自嬌坐在他身邊,手在桌下握著他的左手——他的手指冰涼,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牆上的時鍾指向上午十點零七分。秒針跳動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空間裏被放大,嗒,嗒,嗒,像某種倒計時。
    門開了。
    周景明被兩個警察押著走進來。他穿著橙色的囚服,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臉色蒼白得像紙,但頭發梳得很整齊——顯然在來之前特意整理過。他看見林澤宇時,嘴角扯出一個很淡的、近乎禮貌的笑容。
    “林攝影師。”他坐下,聲音有些啞,但語調平穩,“謝謝你能來。”
    警察退到門口,但門開著,能看見外麵走廊裏晃動的影子。
    “你的信。”林澤宇從外套口袋裏掏出那個牛皮紙信封,放在桌上,沒推過去,“王隊讓我轉交給你。他說,按照規定,收信人有權知道內容。”
    周景明看了一眼信封,沒碰。“你拆開看了嗎?”
    “沒有。”
    “那現在拆吧。”周景明靠進椅背,這個動作牽動了手腕的傷口,他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裏麵有你想知道的東西。”
    林澤宇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後拿起信封。封口用膠水粘得很牢,他單手拆不開。孫自嬌伸手想幫忙,但周景明忽然說:“讓他自己來。”
    林澤宇用牙齒咬住信封一角,左手用力一扯——封口裂開,幾張紙滑出來。
    第一張是複印件,一份1998年6月20日的出警記錄。火災報警時間:淩晨三點十七分。出動車輛:三輛消防車。現場指揮:林建國。備注欄有一行手寫字:「現場發現易燃化學品違規儲存,疑似人為縱火。已拍照取證。」
    第二張是照片的複印件——就是暗房裏那張,周家倉庫的內部,箱子上有Z字標誌。但這份複印件下麵多了一行字:「照片提供人:周景明(12歲)。注:該照片由周景明從其父書房偷取,於1998年6月21日匿名寄至消防局,未獲回應。」
    林澤宇的手指停在“12歲”那個數字上。
    “那年我十二歲。”周景明開口,聲音很輕,“在我爸書房玩,看見這些照片。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那場火災死了一個消防員——你父親。我把照片複印了,用假名字寄給消防局,還在信裏寫”這是我爸倉庫的照片,火是他放的”。但石沉大海。”
    他頓了頓:“後來我才知道,消防局裏也有我爸的人。那封信根本沒人認真看。”
    第三張紙是一份名單。上麵有七八個名字,每個名字後麵跟著職務和受賄金額。排在第一位的名字是:蘇建國,緝私科科長,受賄八十萬。
    蘇曼的父親。
    林澤宇猛地抬頭看向周景明。
    “對,”周景明點頭,“蘇建國不是清白的。他確實在查周家,但也確實收了錢。他死的那天,是去和我爸談條件——想要更多封口費。但我爸覺得留著他太危險,就……”
    他沒說完,但意思明確。
    “蘇曼知道嗎?”孫自嬌問。
    “她知道一部分。”周景明說,“她知道她父親在查周家,也知道他”因公殉職”。但她不知道她父親受賄,也不知道他其實是在勒索的過程中被滅口。我瞞了她……因為我不想讓她也變成我這樣。”
    “變成什麼樣?”林澤宇問。
    “變成知道自己父親是個混蛋,卻還要拚命為他找理由的人。”周景明笑了,笑容很苦,“你知道嗎林澤宇,我羨慕你。至少你父親到死都是個英雄。而我父親……我花了二十年才敢承認,他就是個殺人犯。”
    會麵室裏安靜下來。走廊裏傳來其他房間的說話聲,模糊不清,像隔著一層水。
    林澤宇看著手裏那幾張紙。二十年前,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偷了父親罪證的照片,試圖匿名舉報。二十年後,這個男孩成了新的罪犯,坐在他對麵,手腕上纏著自殺未遂的紗布。
    “為什麼現在才說?”他問。
    “因為我快死了。”周景明說得很平靜,“不是自殺那種死。是……醫生說我腦子裏長了個東西,惡性,晚期。發現的時候已經擴散了。最多還有三個月。”
    孫自嬌倒吸一口冷氣。
    周景明看向她,眼神很溫和——那種反常的、近乎悲憫的溫和:“所以你看,嬌嬌,我那些瘋狂,那些偏執,可能不全是恨。也可能是……腦瘤壓迫神經,讓我變得不像自己。”
    他頓了頓:“當然,這隻是借口。病不是作惡的理由。我隻是想告訴你……和你道歉。為我做過的一切。為那場車禍,為那些**,為讓你怕了這麼多年。”
    孫自嬌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至於你,林澤宇。”周景明轉回視線,“我欠你一個完整的真相。關於你父親,關於那場火災,關於……你母親為什麼生病。”
    林澤宇的身體繃緊了。
    “你母親不是單純因為悲痛過度才失憶的。”周景明緩緩說,“她是在你父親追悼會上,被人下了藥。一種會影響中樞神經的藥物,長期服用會導致記憶混亂、定向障礙,最終發展成類似阿爾茨海默的症狀。”
    “誰幹的?”林澤宇的聲音在抖。
    “我爸。”周景明說,“他怕你母親知道太多。但你母親很堅強,藥效沒有完全達到預期,所以她隻是選擇性失憶——忘了你父親死亡的細節,但還記得他這個人。”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整理思緒:“那個下藥的人……是醫院的護士,叫張慧珍。”
    張慧珍。林婉最好的朋友,小雨的庇護者。
    孫自嬌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不可能……”
    “她不知道那是毒藥。”周景明說,“我爸騙她,說那是幫助情緒穩定的鎮靜劑。張慧珍信了,因為她和你母親是朋友,她也想幫她度過難關。等她發現不對勁時,已經晚了。這也是為什麼……她後來拚了命要保護小雨。她在贖罪。”
    真相一層層剝開,每一層都帶著血。林澤宇閉上眼睛,手指緊緊攥著那幾張紙,紙張在他手心皺成一團。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他問,眼睛沒睜開。
    “因為我覺得你有權知道。”周景明說,“也因為……我想在死前,做一件對的事。哪怕就一件。”
    他站起來,動作很慢,像一具提線木偶。“信裏還有最後一張紙,是銀行保險箱的密碼和地址。裏麵是你父親留在外麵的最後一份證據——他當時不隻拍了照片,還錄了音。錄音裏有周振華和幾個官員的對話,能直接證明縱火是故意的。”
    警察走過來要帶他離開。走到門口時,周景明停下,回頭看了林澤宇一眼。
    “我父親毀了你家,我差點毀了你。”他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很輕,但我是真心的。”
    門關上。會麵室裏隻剩下林澤宇和孫自嬌,和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消毒水味。
    林澤宇慢慢展開手裏皺巴巴的紙。最後一張紙滑出來——確實是銀行信息,還有一行手寫備注:「密碼是我生日。周景明,2023。5。17」
    5月17日。林婉在婚紗頭紗上繡的日期。周景明母親失蹤的日子。
    一個被詛咒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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