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偽光迷局 第三十四章正午的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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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五十五分,出租車停在碼頭入口。司機是個話多的中年男人,一路都在抱怨油價上漲,直到看見這片荒涼的廢棄碼頭,才閉上嘴,接過孫自嬌遞來的錢時眼神裏帶著同情——大概以為她是來這兒尋短見的。
“姑娘,這兒不安全,辦完事早點走啊。”他搖下車窗喊了一句。
孫自嬌沒回答。她拎著一個黑色的帆布包——裏麵裝著林婉留下的所有文件副本,還有那個布娃娃。沒帶原件,那是她的底牌。
碼頭荒廢多年,水泥地麵裂縫裏長出半人高的野草,生鏽的集裝箱堆得像鋼鐵墳墓。三號倉庫在最裏麵,鐵皮牆皮剝落,大門半敞著,裏麵黑漆漆的。
海風很大,帶著鹹腥味,吹得她外套獵獵作響。她握著帆布包帶子的手心裏全是冷汗。
十二點整。
她走到倉庫門口,停住。裏麵沒有燈,隻有從破窗戶漏進來的幾束光,在滿是灰塵的空氣裏切開幾道明亮的光柱。光柱裏,灰塵飛舞。
“有人嗎?”她喊了一聲。
聲音在空曠的倉庫裏回蕩。沒有回應。
她走進去。腳步聲在水泥地麵上發出空曠的回響。倉庫很大,堆著些廢棄的機器零件和木箱,空氣裏有股鐵鏽和黴味混合的味道。
“我來了。”她又說,“東西帶來了。我母親呢?”
倉庫深處傳來動靜。一個人影從陰影裏走出來。
不是周振華——是個陌生的男人,四十歲左右,平頭,穿深色夾克,手裏拿著個平板電腦。屏幕亮著,上麵是實時監控畫麵:療養院307病房,母親正安靜地躺在床上睡覺。
“東西。”男人說,聲音很平。
“我母親。”
男人在平板上點了點。畫麵切換,另一個攝像頭角度——療養院走廊,兩個穿維修工製服的男人正推著一輛裝著工具的小車走向307方向。
“周先生說,看到證據,就讓他們離開。”男人看著她,“你還有三分鍾。”
孫自嬌深吸一口氣,拉開帆布包,拿出文件袋。但沒遞過去,隻是舉在手裏。
“我要和周振華通話。”
男人皺眉:“周先生很忙。”
“那就讓我母親很忙。”孫自嬌盯著他,“我數到三。一……”
男人盯著她看了幾秒,然後拿出手機,撥通視頻電話。幾秒後,屏幕亮了。
周振華的臉出現在屏幕上。他看起來和照片裏不太一樣——更老,更瘦,眼袋很深,但眼神銳利得像鷹。背景像在車裏,光線昏暗。
“孫小姐。”他開口,聲音通過揚聲器傳出來,帶著電流的雜音,“東西帶來了?”
“我母親安全,東西給你。”孫自嬌說,“小雨不在這裏。她在市局做證詞,有警察保護,你動不了她。”
周振華笑了,笑得很冷:“你以為我在乎那個野種?我要的是證據。把東西給我,你母親今天能平安。不給……”他頓了頓,“你大概不知道,療養院的消防係統上個月檢修,發現了一些”小問題”。”
威脅**裸的。孫自嬌感到胃在抽搐,但她強迫自己站直。
“證據可以給你。”她說,“但我要先確認療養院的人撤離。”
周振華對屏幕外的男人做了個手勢。男人在平板上操作了幾下,監控畫麵切換——那兩個“維修工”停下了,其中一人接了個電話,然後兩人轉身,推著小車離開了走廊。
“滿意了?”周振華說。
孫自嬌把手裏的文件袋遞給男人。男人接過,快速翻看,然後對屏幕點點頭。
“副本。”周振華忽然說,“我要原件。”
孫自嬌的心一沉。
“你以為我查不到?”周振華的聲音冷下來,“市局那邊,小雨交上去的是原件。你手裏這份……是複印件吧?孫小姐,我不喜歡被人耍。”
男人立刻上前一步,伸手要抓孫自嬌。她後退,但腳踩到一根生鏽的鐵管,踉蹌了一下。男人抓住她的手臂,力氣很大。
“放開!”她掙紮。
“原件在哪?”周振華在屏幕裏問,“還有那個娃娃——林婉那個娃娃。一起交出來。”
帆布包被男人搶過去,倒在地上。文件散了一地,布娃娃滾出來,缺了一隻眼睛的臉朝上,在昏暗的光線裏顯得詭異。
男人撿起娃娃,捏了捏,然後從後腰掏出把小刀,直接劃開了娃娃的肚子。
填充棉掉出來。空的。
“東西呢?”男人抬頭看她,眼神凶狠。
孫自嬌盯著那個被剖開的娃娃,忽然笑了。笑聲在空曠的倉庫裏顯得突兀又淒涼。
“你笑什麼?”周振華問。
“我笑你。”孫自嬌說,聲音因為恐懼而發顫,但一字一句很清晰,“笑你找了十五年,殺了幾個人,毀了幾個家庭,最後連你女兒都恨不得你死——就為了幾張紙。”
屏幕裏,周振華的表情凝固了。
“原件在我這兒。”孫自嬌從外套內側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防水袋,裏麵是那三個SD卡,“但我不打算給你。”
男人想搶,但孫自嬌動作更快——她退到倉庫中央,舉起防水袋,另一隻手拿著打火機。
“你再往前走一步,”她說,“我就燒了它。海水泡過的存儲卡,恢複數據的可能性是多少?周先生,你是生意人,算算這個賬。”
男人停住,看向屏幕。
周振華沉默了幾秒,然後說:“你想要什麼?”
“兩件事。”孫自嬌說,“第一,永遠別再碰我母親,也別碰小雨。第二,去自首。”
周振華笑了,這次是真的大笑,笑得肩膀都在抖:“自首?小姑娘,你電影看多了吧?”
“那就沒得談了。”孫自嬌按下打火機,火苗竄出來,離防水袋隻有幾厘米。
“等等。”周振華收起笑容,“我可以答應你第一件。第二件……不可能。”
“那就一起完蛋。”孫自嬌的手很穩,火苗在風裏搖晃,“這些證據燒了,小雨的證詞還在,國際刑警的紅色通緝令還在。你跑不掉的,周振華。你唯一的出路,就是進去之後把你上麵的人供出來,爭取減刑。”
她說這話時,腦子裏閃過王建國的話:“周振華背後還有人,位置很高。我們需要他開口。”
屏幕裏,周振華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陰沉不定。他在權衡——是在國外東躲西藏一輩子,還是進去蹲十幾年,但至少有機會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倉庫裏隻有海風穿過破窗戶的呼嘯聲,和遠處隱約的海浪聲。
“你把東西給我。”周振華終於開口,“我保證不碰你母親和小雨。至於自首……給我二十四小時考慮。”
“不行。”孫自嬌搖頭,“現在決定。警察已經在路上了。”
男人猛地回頭看向倉庫外——什麼動靜都沒有。但周振華的臉色變了:“你報警了?”
“沒有。”孫自嬌誠實地說,“但我出發前,給王建國發了定時郵件。如果十二點半我沒聯係他取消,郵件會自動發送,裏麵有這個倉庫的地址,和一段錄音——你剛才威脅我的那段,我錄音了。”
這是她最後的底牌。不是警察立刻趕到,但足夠形成威懾。
周振華盯著她,眼神像要透過屏幕把她撕碎。很久之後,他緩緩地說:“你比你母親厲害。陳秀蘭當年要有你一半狠,林婉可能不會死。”
這話像把刀,精準地紮進孫自嬌心裏最軟的地方。她的手抖了一下,火苗差點舔到防水袋。
“別動!”男人厲聲喝道。
就在這個瞬間,倉庫外傳來汽車引擎聲。
不止一輛。
周振華在屏幕裏的臉色徹底變了:“你耍我?”
“我沒有——”孫自嬌的話沒說完,男人已經衝過來搶防水袋。她轉身想跑,但腳踝的扭傷讓她動作慢了半拍。男人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擰——
劇痛傳來。防水袋脫手,掉在地上。
男人彎腰去撿,孫自嬌用盡力氣踢向他的膝蓋。男人悶哼一聲跪倒,但手還是夠到了防水袋。
倉庫大門突然被撞開。
強烈的陽光湧進來,刺得人睜不開眼。逆光裏,幾個人影衝進來,腳步聲雜亂。
“警察!不許動!”
是王建國的聲音。
孫自嬌跌坐在地上,看著男人被撲倒、製服,看著那個平板電腦被踩碎,看著周振華的臉在碎裂的屏幕裏最後閃了一下,然後徹底黑了。
結束了?
她茫然地想,感到全身的力氣都在流失。手腕很疼,腳踝很疼,但最疼的是心髒——那裏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滾燙的液體流遍全身,燒得她想哭,想笑,想尖叫。
有人走過來,蹲在她麵前。是王建國。
“你沒事吧?”他問。
孫自嬌搖搖頭,又點點頭,語無倫次:“我母親……療養院……”
“已經控製了。”王建國說,“周振華安排在療養院的人抓到了。你母親安全。”
她終於哭出來。不是小聲啜泣,是嚎啕大哭,像要把三年來——不,十五年來——所有的恐懼、委屈、憤怒,全都哭出來。
王建國沒勸,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等她的哭聲漸漸變成抽噎,才說:“林澤宇給我打了電話。他說,如果你出事,他一輩子不會原諒我。”
孫自嬌抬起淚眼模糊的臉:“他……他還說什麼?”
“他說,”王建國頓了頓,“”告訴她,我在暗房等她。教她衝洗最後一張照片”。”
孫自嬌的眼淚又湧出來。但這次,是滾燙的,帶著溫度的。
她被人扶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出倉庫。外麵陽光刺眼,碼頭上停著好幾輛警車,紅藍燈在正午的陽光下依然醒目。警察在押送那個男人上車,有人在拍照取證。
海風吹過來,帶著鹹腥味,也帶著某種……自由的味道。
王建國送她上救護車——她的手腕需要檢查,可能骨折了。車門關上前,他遞給她那個被剖開的布娃娃。
“這個……還要嗎?”
孫自嬌接過娃娃。棉花掉光了,隻剩一個空殼子,破破爛爛的。但她小心地抱在懷裏,像抱著什麼珍貴的寶物。
救護車駛離碼頭。後窗裏,那個廢棄的倉庫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視線裏。
孫自嬌靠在擔架床上,看著窗外掠過的城市。陽光很好,街道很幹淨,行人表情平靜。世界依然在正常運轉,仿佛剛才那場生死賭局從未發生。
隻有她懷裏的破娃娃,和她手腕上清晰的淤青,證明一切都是真的。
手機震動。是林澤宇發來的信息,隻有三個字:
「回來沒?」
她打字,手抖得厲害,打了兩次才打對:
「在路上了。」
發送。
然後她又打了一行字:
「教我怎麼衝洗最後一張照片。」
這次,發送鍵按下去時,她的手指很穩。
救護車穿過跨海大橋。橋下,海水在正午的陽光下泛著碎金般的光。遠處有輪船駛過,拉出長長的白色航跡。
孫自嬌閉上眼睛。
第四卷,結束了。
而第五卷,還在暗房裏等著顯影。
那些更深的秘密,那些更痛的傷口,那些光與影交織的真相,都將在黑暗中,慢慢浮現。
就像林澤宇說的:有些美好,需要黑暗才能看見。
而她,已經準備好走進那片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