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三十七分，孫自嬌把小雨安全送到市局。王建國親自在門口接應，這個總是嚴肅的老警察看見小雨懷裏緊緊抱著的文件袋時，眼神罕見地鬆動了一下，像是看見了某個遲到太久的結局。
    “證詞錄製需要兩小時。”王建國看了眼手表，“十二點前能結束。之後我們會安排小雨進證人保護程序，直到周振華落網。”
    “十二點……”孫自嬌重複這個時間點，心髒像被什麼攥緊了。
    王建國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常：“怎麼了？”
    孫自嬌張了張嘴。那句“周振華要對我母親下手”在喉嚨裏滾了幾遍，最終被她咽了回去。不能說。一旦說了，王建國一定會派警察去療養院，會打草驚蛇，會讓周振華知道她沒打算按他的規則玩——而母親就會真的出事。
    那通變聲電話裏的威脅清晰得可怕：“一場”意外火災”。”療養院裏全是行動不便的老人，一場火災就是一場屠殺。周振華做得出來，十五年前他能放火燒工廠滅口，十五年後燒個療養院又算什麼？
    “沒事。”她強迫自己扯出個笑容，“就是有點累。我在這等小雨。”
    王建國盯著她看了幾秒，點點頭：“休息室在二樓，有沙發。需要去醫院的話，我派人送你去——林澤宇還在那邊。”
    “我知道。”孫自嬌輕聲說，“我等會兒去看他。”
    小雨跟著王建國走進大樓前，回頭看了孫自嬌一眼。女孩的眼睛裏有擔憂，有不舍，還有一種終於卸下重擔的虛脫。她抱緊了文件袋，像抱著母親最後的囑托。
    門關上。孫自嬌站在市局門口的台階上，看著街上的車水馬龍。陽光很刺眼，把一切都照得過分清晰——清晰的恐懼，清晰的抉擇，清晰的、正在倒計時的時鍾。
    她拿出手機，給陳默打電話。
    “澤宇怎麼樣？”
    “燒退了，在睡覺。”陳默的聲音壓低，“醫生說感染控製住了，但右耳的聽力……可能永久性損傷。左耳需要定期複查。”
    孫自嬌閉上眼睛。疼，那種疼不尖銳，但很深，像一根針緩慢地刺進心髒。
    “讓他好好休息。”她說，“別告訴他……別告訴他我這邊的事。”
    陳默沉默了兩秒：“孫自嬌，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沒有。”她說得太快，快得像在心虛，“就是有點累。我一會兒去看他。”
    掛斷電話，她打開打車軟件。輸入目的地時，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很久——是去醫院，還是去碼頭？
    療養院母親的病房號是307。她閉眼都能想起那個房間：窗邊擺著她買的綠蘿，牆上貼著她小時候畫的蠟筆畫，床頭櫃上放著母女倆的合照。母親大部分時間都認不出她，但偶爾清醒的片刻，會摸著她的臉說：“嬌嬌，你瘦了。”
    那些片刻是她三年來唯一的慰藉。
    而碼頭三號倉庫——她知道那個地方。濱海區廢棄的貨運碼頭，幾年前說要改造，一直沒動工。荒涼，偏僻，信號都不太好。
    周振華選那裏，是因為出了事好處理。
    十點五十分。距離十二點還有七十分鍾。
    孫自嬌走下台階，沿著人行道慢慢走。大腦在飛速運轉，像一台過熱卻停不下來的機器。
    去，可能死。不去，母親死。
    這不是選擇題，是賭局。賭周振華到底想要什麼——是真的要滅口所有知情人，還是隻是想拿回證據？
    如果是前者，她去不去母親都危險。如果是後者……也許還有談判的空間。
    她停下腳步，站在一家便利店門口。玻璃門上倒映出她的臉：蒼白，眼下有濃重的陰影，頭發淩亂，嘴角還有幹涸的血跡——大概是爬窗戶時不小心咬破的。
    狼狽得像條喪家犬。
    她走進便利店，買了瓶水，一口氣喝了半瓶。冰水灌進胃裏，刺激得她想吐，但也讓她清醒了一點。
    不能一個人去。那是送死。
    但也不能帶警察去。周振華說了“一個人來”，他肯定在附近布置了眼線。一旦發現警察，母親就完了。
    她需要……需要一種既能讓周振華忌憚，又不至於讓他狗急跳牆的方法。
    走出便利店時，她撥通了蘇曼的電話。
    “我需要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