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裂縫微光  第二十三章療養院的陰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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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郊廢棄療養院立在午後的荒草裏,像一具巨大的白骨。三層樓,牆麵斑駁,窗戶大多破了,黑洞洞地張著嘴。風從那些破洞裏穿過去,發出嗚嗚的聲音,像誰的哭聲。
    王建國的車停在三百米外的樹林邊。他本人沒下車,通過無線電指揮:“蘇曼,孫自嬌,你們進去後保持通訊。我們的人在外圍,有情況立刻呼救。”
    孫自嬌和蘇曼穿過及腰的荒草。草葉劃過褲腿,發出沙沙的聲響。平安如果在這裏,一定會不安地低吼。但她現在隻能靠自己。
    療養院的正門鎖著,鏽跡斑斑的鐵鏈纏了好幾圈。蘇曼繞到側麵,果然在牆角的花盆下摸到一把鑰匙——老式的黃銅鑰匙,已經氧化發黑。
    “匿名信說的是真的。”蘇曼低聲說。
    “也可能是周景明故意留的。”孫自嬌提醒。
    “我知道。”
    門鎖轉動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推開門,一股黴味和灰塵味撲麵而來。大廳裏很暗,隻有從破窗戶漏進來的幾縷光,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地上散落著廢棄的病曆本、針頭、還有一張翻倒的輪椅。
    “B棟在後麵。”蘇曼打開手電筒,“跟我來。”
    她們穿過大廳,走進一條更暗的走廊。牆壁上還貼著二十年前的宣傳畫——微笑的護士,整潔的病床,陽光充足的康複室。現在那些畫麵已經褪色剝落,看起來像某種反諷。
    走廊盡頭有一扇門,上麵掛著“B棟通道”的牌子。門虛掩著。
    蘇曼推開門,手電筒的光照進去——是一條向下的樓梯。水泥台階,沒有扶手,往下延伸到黑暗裏。
    “地下室。”蘇曼說,聲音在空蕩的樓梯間回響。
    孫自嬌跟著她往下走。樓梯很陡,每一步都得小心。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胸腔裏撞得又重又急。
    下到底部,又是一條走廊。兩邊是一個個房間,門都關著,門牌號模糊不清。空氣更潮濕了,混合著泥土和鐵鏽的味道。
    “小雨?”蘇曼輕聲喊。
    沒有回應。隻有她們自己的腳步聲在回響。
    走到走廊中段,蘇曼停下。左邊的門上用粉筆畫了個小小的太陽——很幼稚的簡筆畫,但在這種地方顯得格外突兀。
    “是這裏。”蘇曼說。
    門上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房間很小,大概十平米。有張鐵架床,床墊已經腐爛,露出裏麵的彈簧。牆角堆著一些雜物——缺腿的椅子,破了的水壺,還有幾本泡爛的書。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牆上的畫。
    整麵牆都畫滿了。用彩色粉筆畫的,線條稚嫩但用力很深。有房子,有樹,有小鳥,還有一個紮馬尾的小女孩牽著一個女人的手。畫的最下麵,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媽媽,我等你。」
    蘇曼的手電筒光掃過那行字,停了很久。
    “她在這裏住過。”蘇曼的聲音有些啞,“至少住過一段時間。”
    孫自嬌走到牆邊,手指輕輕碰了碰那些畫。粉筆灰沾在指尖,彩色的,像某種褪色的夢。
    “但人不在了。”她說。
    “找找有沒有別的東西。”
    她們開始翻找。床底下,牆角,甚至撬開了一塊鬆動的地磚——什麼都沒有。除了灰塵,就是腐爛的雜物。
    孫自嬌直起身,忽然注意到床頭的牆壁上有一塊顏色稍微深一些。她走過去,用手摸了摸——是後來補的牆皮,和周圍不太一樣。
    “蘇曼,這裏有——”
    話沒說完,走廊裏傳來腳步聲。
    不是她們的。是另外的腳步聲,很輕,但確實在靠近。
    蘇曼立刻關掉手電筒,拉著孫自嬌躲到門後。黑暗瞬間吞沒一切,隻有從門縫漏進來的、走廊盡頭那點微弱的光。
    腳步聲停在門口。
    門被推開了。
    一道手電筒光掃進來,劃過牆麵上的畫,掃過空蕩蕩的鐵床,最後停在她們躲藏的位置。
    “出來吧。”周景明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我知道你們在。”
    孫自嬌的心跳幾乎停止。她看向蘇曼,蘇曼對她搖搖頭——別動。
    “不出來?”周景明走進房間,手電筒光在地麵上晃動,“那我隻好——”
    他突然停住了。手電筒光照在牆角那堆雜物上,準確地照在一個破舊的布娃娃上。娃娃缺了一隻眼睛,衣服髒得看不出顏色,但周景明看見它時,整個人僵住了。
    他走過去,撿起那個娃娃,手指摩挲著娃娃的臉。
    “這是……”他的聲音變了,“這是我媽的。”
    手電筒光下,孫自嬌看清了娃娃的細節——手工縫製的,針腳很粗糙,但裙子是婚紗的樣式,白色布料已經發黃。
    “她跟我說過,”周景明低聲說,像在自言自語,“她小時候想要個穿婚紗的娃娃,但家裏窮,買不起。後來她自己學著做,做了好幾個,都不滿意。這個……這個是她做得最好的一個。”
    他抬起頭,手電筒光掃過牆上的畫,掃過那行「媽媽,我等你」。
    “小雨見過她。”他喃喃,“我媽失蹤前來過這裏。她來找林婉……她們是朋友。”
    孫自嬌突然明白了。林婉被周景明父親囚禁在這裏,周景明的母親來找她,想帶她走。但被發現了,爭執,然後……
    “你父親殺了你母親,”蘇曼從門後走出來,“林婉看見了,所以也被滅口。小雨躲在隔壁,用錄音機錄下了一切。然後她躲了十五年,帶著證據,也帶著這個娃娃——你母親留給林婉的紀念品。”
    周景明的手在抖。手電筒光在地麵上亂晃。
    “錄音在哪?”他問。
    “不知道。”蘇曼說,“但小雨肯定還活著,而且她知道一切。如果你想給你母親報仇,就該和我們一起找她,而不是在這裏逼孫自嬌。”
    周景明沉默了很久。久到孫自嬌以為時間停止了。
    然後他笑了,笑聲在黑暗裏回蕩,淒涼得像夜鳥的啼叫。
    “太遲了。”他說,“我已經回不了頭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型遙控器,拇指按在紅色按鈕上。
    “時裝周的霧化裝置,”他說,“本來計劃後天啟動。但現在……我改主意了。”
    孫自嬌的心髒驟停:“你要幹什麼?”
    “我要現在就讓一切結束。”周景明看著她,手電筒光映著他蒼白的臉,“地下室有個舊鍋爐,我改造過了,裏麵裝了同樣的致幻劑。按下這個,整棟樓都會充滿氣體。我們一起死在這裏,多好——你,我,蘇曼,還有所有秘密。”
    蘇曼衝過去想搶遙控器,但周景明更快地後退一步,拇指用力——
    按鈕被按下了。
    但沒有爆炸,沒有氣體,什麼都沒有。
    隻有地下室深處傳來一聲輕微的“哢噠”,像什麼機關被觸發。
    周景明愣住了,又按了幾下按鈕。還是沒反應。
    走廊盡頭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遙控器是假的,周景明。真的在我這裏。”
    王建國從黑暗裏走出來,手裏拿著一個一模一樣的遙控器。他身後跟著幾個便衣警察。
    “我們的人一小時前就進來了。”王建國說,“拆了鍋爐裏的裝置,換了假遙控器。你輸了。”
    周景明盯著他,然後突然大笑。笑得彎下腰,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輸?”他邊笑邊說,“王隊,你太天真了。我從來就沒想贏。”
    他直起身,從西裝內袋裏掏出一個U盤,扔給孫自嬌。
    “這裏麵,”他說,“是周家所有的罪證,包括我爸殺人的證據,賄賂記錄,走私賬目——全部。我花了三年搜集的,本來想親手交給我媽,但她等不到了。”
    孫自嬌接住U盤,金屬外殼冰涼。
    “那你為什麼還要做那些事?”蘇曼問,“車禍,陷害,時裝周的計劃——”
    “因為我得讓我爸相信,我是在替他辦事。”周景明抹掉笑出來的眼淚,“我得演得夠真,真到他放鬆警惕,真到他把更多秘密交給我。車禍是真的,我安排了,但沒想撞死林澤宇——司機收了雙倍錢,撞的時候收了力。401房間的毒品也是我放的,但計量很小,最多算非法持有,判不了多久。”
    他看著孫自嬌:“我隻是想逼你,逼你把小雨引出來。因為隻有她知道錄音在哪裏,而那個錄音——能讓我爸判死刑。”
    走廊裏一片死寂。
    孫自嬌握緊U盤,金屬邊緣硌著手心。她看著周景明,這個她恨了三年,怕了三年,現在卻完全看不懂的男人。
    “那你現在……”她問。
    “現在我要走了。”周景明說,“警察會以謀殺未遂、藏毒、策劃恐怖襲擊的罪名逮捕我。我會坐牢,可能比三年更久。但沒關係——因為我爸也會進來,也許就在隔壁牢房。我會每天看著他,提醒他,他兒子親手把他送了進來。”
    他笑了,那個笑容幹淨得像少年。“這是我媽教我的——她說,景明,如果有人傷害你,不要恨,要讓他們付出代價。現在我做到了。”
    王建國走上前,掏出手銬。
    周景明伸出雙手,很配合。但在手銬合攏前,他看向孫自嬌,說了最後一句話:
    “林澤宇的右耳,對不起。真的。”
    手銬“哢嗒”鎖上。
    警察帶他離開時,周景明回頭看了一眼牆上的畫,看了一眼那個穿婚紗的布娃娃。然後他轉回頭,走進走廊的黑暗裏,再也沒有回頭。
    孫自嬌站在原地,很久沒動。U盤在手心裏慢慢被焐熱,像一個剛停止跳動的心髒。
    蘇曼走到她身邊:“我們……贏了?”
    “不知道。”孫自嬌誠實地說,“但至少,有些真相浮出來了。”
    王建國走過來,接過U盤:“我們會查證。如果是真的,周家就完了。”
    他頓了頓,又說:“林澤宇剛才來電話,說他那邊有發現。關於你母親的,關於那份賬目。”
    孫自嬌猛地抬頭:“什麼發現?”
    “他說,”王建國看著她,“讓你親自回去看。他說……你母親留給你的,可能不止一份文件。”
    窗外的夕陽開始西沉,光線斜斜地照進來,在滿是灰塵的地麵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孫自嬌最後看了一眼牆上的畫,那個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那行「媽媽,我等你」。
    她轉身,跟著王建國和蘇曼走出地下室,走上樓梯,走出這棟埋葬了太多秘密的建築。
    外麵的世界依然陽光燦爛。荒草在風裏起伏,遠處的城市輪廓在暮色裏漸漸清晰。
    而新的謎題,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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