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在照片裏泛著冷光。
    孫自嬌盯著那張照片，腦子裏嗡嗡作響。三年前的舊物，鉑金戒托上那處細微的劃痕——她太熟悉了，因為那是她第一次試圖摘下戒指時，周景明抓住她的手撞在桌角留下的。鑽石很小，隻有十分之一克拉，周景明當時笑著說：“先戴小的，等結婚換大的。”後來她才知道，他不是舍不得買大的，是覺得她不配。
    “孫女士？”劉振東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這是你的物品嗎？”
    監護儀的警報還在響，護士從值班室衝出來，跑進病房。門開合的瞬間，孫自嬌瞥見林澤宇的病床被醫護人員圍住，各種儀器在閃爍。
    “我……”她深吸一口氣，“能讓我仔細看看嗎？”
    劉振東把照片又遞近了些。孫自嬌沒有接，隻是俯身湊近。距離拉近後，她看清了更多細節：戒指擺在證物袋裏，背景是粗糙的水泥地，旁邊有碎裂的玻璃碴和深色的汙漬——應該是血。
    “我需要確認一下。”她直起身，手還在抖，但聲音穩住了，“這戒指看起來很像我以前丟的一枚，但不確定。能告訴我它是在哪裏發現的嗎？”
    年輕警察翻開記錄本：“車禍現場，出租車副駕駛座位下方。被壓在碎裂的座椅海綿下麵。”
    副駕駛。林澤宇坐的位置。
    孫自嬌感覺喉嚨發緊。周景明不僅想殺林澤宇，還想把她拖下水。一枚出現在車禍現場的、屬於她的舊戒指，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和這起“謀殺未遂”有關？意味著她和林澤宇的關係是偽裝，實則因愛生恨？
    “孫女士，”劉振東往前一步，壓迫感撲麵而來，“據我們了解，你和傷者林澤宇先生是戀愛關係。但這枚戒指……如果沒記錯，應該是周景明先生送你的訂婚戒指吧？三年前的案子卷宗裏提到過。”
    他果然查了。查了她所有的過去，查了她和周景明的關係網。
    “是。”孫自嬌承認，“但我們已經分手三年了，戒指我一直收著，沒戴過。”
    “收在哪裏？”
    “家裏的抽屜。”說完她就後悔了——這等於承認戒指本該在家。
    劉振東點點頭，表情沒什麼變化：“那你解釋一下，它為什麼會出現在兩百公裏外的車禍現場？還剛好在林澤宇先生的座位下麵？”
    病房裏傳來醫生的喊聲：“血壓掉了！準備腎上腺素！”
    孫自嬌的心髒跟著那喊聲狠狠一墜。她看向病房門，又看向劉振東，腦子裏飛快地轉。說實話？說戒指可能被周景明偷了？但周景明現在人在哪裏？他有不在場證明嗎？如果這一切都是周景明設計的，他肯定會準備好一切反證。
    “我不知道。”她最終選擇最安全的回答，“戒指我很久沒動過了。也許……也許是有人偷了，放在那裏陷害我。”
    “誰會陷害你？”劉振東追問，“而且為什麼要用一枚三年前的舊戒指陷害你？”
    年輕警察在旁邊記錄，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聲。
    孫自嬌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她被困住了。無論怎麼回答，都會落入某個預設的陷阱。說周景明？警方會問證據。說不知道？顯得可疑。承認戒指是自己的但又說不清來源？直接涉嫌。
    “劉警官，”她抬起眼，盡量讓目光坦然，“我現在很擔心林澤宇的情況。能不能等醫生穩定了他的狀況，我們再談？或者……我可以跟你們去警局做正式筆錄。”
    以退為進。去醫院警局，至少比在這裏安全。這裏有太多不確定因素——蘇曼隨時可能回來，陳默可能在趕來的路上，而林澤宇還在生死線上掙紮。
    劉振東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權衡。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眼神微變，走到走廊盡頭接電話。
    年輕警察站在原地，有點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孫女士，你別緊張，我們就是例行詢問……”
    “我沒緊張。”孫自嬌對他笑了笑，“就是有點冷，衣服還是濕的。”
    她確實是濕的。頭發半幹不幹地貼在脖子上，外套裏麵的襯衫潮乎乎地裹著身體，像一層冰冷的皮膚。但奇怪的是，這種不適感反而讓她清醒——疼的，冷的，真實的，提醒她還活著，還能思考。
    劉振東打完電話走回來，臉色比剛才更嚴肅。“孫女士，恐怕你得現在跟我們走一趟。剛才接到通知，在你工作室對麵的401房間，發現了可疑物品。我們需要你配合調查。”
    401。周景明租的那個房間。
    孫自嬌的心髒狂跳起來：“什麼可疑物品？”
    “現在還不方便透露。”劉振東做了個“請”的手勢，“車在樓下。放心，隻是協助調查，你有權請律師。”
    她看了一眼病房門。醫生還在裏麵忙，監護儀的警報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儀器平穩的滴答聲。林澤宇應該暫時穩定了。
    “我能留張字條嗎？”她問，“給裏麵的人。”
    劉振東猶豫了一下，點頭。
    孫自嬌從包裏翻出便簽本和筆，快速寫下：「林澤宇，我去警局協助調查，很快回來。戒指的事是陷害，別信。等我。——孫」
    她把便簽折好，交給年輕警察：“麻煩你，等他醒了給他。”
    年輕警察接過，看向劉振東。劉振東點點頭。
    下樓時，孫自嬌看了眼手機。淩晨五點十七分，天還沒亮，但東方已經泛起一層蟹殼青。住院部門口的警車閃著紅藍燈，在黎明前的黑暗裏格外刺眼。
    坐上警車後座時，她透過車窗看了一眼醫院大樓。三樓的某個窗戶裏，林澤宇正在和死神拔河。而她被帶往一個未知的局。
    車子發動，駛出醫院大門。孫自嬌靠在後座上，閉上眼睛。
    她在心裏默念林澤宇教她的暗房口訣：顯影三十秒，停影十秒，定影五分鍾，水洗二十分鍾。每一步都有確定的時間，確定的順序。混亂中需要秩序，黑暗裏需要步驟。
    而現在，她需要的第一個步驟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