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裂縫微光 第十七章雙麵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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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自嬌走出恢複室時,臉上沒什麼表情。蘇曼迎上來:“怎麼樣?”
“還在睡。”孫自嬌說,聲音平靜,“醫生說兩小時後會醒。”
“那我們先去吃點東西。”蘇曼看了眼手表,“我知道醫院附近有家24小時粥鋪,幹淨。你需要保持體力。”
粥鋪很小,隻有四張桌子。淩晨四點,店裏隻有一個值班的服務員,趴在收銀台打瞌睡。蘇曼點了兩碗白粥,一碟鹹菜,兩個茶葉蛋。
粥端上來時冒著熱氣。孫自嬌舀了一勺,吹涼,卻沒往嘴裏送。
“蘇小姐,”她突然開口,“你認識林小雨多久了?”
蘇曼的動作頓了一下。“七年。從我發現父親留下的筆記開始。”
“那你怎麼確定她還活著?”
“我有我的渠道。”蘇曼的語氣變得謹慎,“為什麼問這個?”
孫自嬌放下勺子。“林澤宇的錄音裏說,小雨的母親三年前去世了。那這三年,小雨為什麼不聯係你?如果她手裏真有周家的罪證,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
蘇曼看著她,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你懷疑我?”
“我懷疑所有人。”孫自嬌坦誠地說,“周景明能收買警察,能收買海關,為什麼不能收買你?你和他訂過婚,你家和他家有生意往來。現在你突然倒戈,幫我們對付他——這說得通嗎?”
店裏很安靜,隻有牆上時鍾的秒針在走,嗒,嗒,嗒。
蘇曼慢慢摘下了眼鏡,用紙巾擦拭鏡片。這個動作她做得很慢,像是爭取思考的時間。
“我父親蘇建國,”她終於開口,聲音很輕,“是緝私警察。十五年前,他接到線報,說周家的進出口公司涉嫌走私。他調查了三個月,收集了一箱證據。然後某天晚上,他”下班回家路上遭遇搶劫”,身中六刀,死了。”
她把眼鏡重新戴上。“警方定性為隨機搶劫殺人,但搶劫犯一直沒抓到。我母親不信,她翻了我父親的遺物,發現那箱證據不見了。她去警局鬧,去檢察院鬧,最後……精神出了問題,現在還在療養院。”
蘇曼舀了一勺粥,但沒吃。“我和周景明的婚約,是我主動提的。那時候我剛從國外讀完金融回來,周家想洗白產業,需要懂國際金融的人。我找到周景明的父親,說我可以幫他們做合規,條件是要周景明娶我。”
她笑了,笑容很冷:“周景明一開始不願意,但他父親看中我的能力,逼他答應了。訂婚後,我進了周家的公司,用三年時間摸清了他們的底——走私、洗錢、行賄,還有十五年前那場”搶劫”的真相。”
“什麼真相?”孫自嬌問。
“殺我父親的人,是周家養的。”蘇曼的眼神變得鋒利,“那人現在還在周家企業當保安隊長。我父親死前,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線人的,他說”證據我藏起來了,在老地方”。那個老地方,我找了七年。”
“你找到了?”
“找到了。”蘇曼點頭,“但東西不全。關鍵的一部分——涉及當年走私具體路線和涉案人員的名單,不見了。我懷疑被周家拿走了,或者……被另一個人拿走了。”
孫自嬌立刻想到:“林小雨?”
“對。”蘇曼壓低聲音,“小雨的父親是周家公司的財務總監,他經手過所有賬目。如果他留了備份,最可能交給的人就是他女兒。但小雨失蹤後,那部分證據再也沒出現過。”
她頓了頓,看著孫自嬌:“所以你現在明白了嗎?我和你們的目標一致,但動機不同。你要保護林澤宇,要擺脫周景明。我要的是給我父親翻案,是把周家連根拔起。我們需要彼此。”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孫自嬌盯著蘇曼的臉,想找出破綻,但女人眼神坦蕩,表情平靜。
“那林澤宇為什麼讓我小心你?”她突然問。
蘇曼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他說什麼?”
“他剛才醒了,用手寫讓我小心。”孫自嬌盯著她的眼睛,“小心蘇曼。”
粥鋪的燈閃了一下。服務員在收銀台後翻了個身,發出輕微的鼾聲。
蘇曼沉默了很久。久到孫自嬌以為她不會回答了。
“因為,”蘇曼終於開口,聲音很輕,“我瞞了他一件事。”
“什麼事?”
“小雨的下落,我早就知道了。”蘇曼的手指捏緊了勺子,“三個月前我就找到了她,在西郊療養院的地下室。但我沒告訴林澤宇,也沒報警。”
孫自嬌的心髒狂跳起來:“為什麼?”
“因為小雨瘋了。”蘇曼的聲音在發抖,“十五年囚禁,她精神崩潰了。我去見她時,她縮在牆角,誰都不認,嘴裏反複念叨一串數字。我找了心理專家,專家說那是創傷性失憶,她選擇性遺忘了所有和父親死亡有關的事。”
她抬起頭,眼圈紅了:“我沒辦法從她那裏拿到證據。周家也知道她瘋了,所以才留著她——一個瘋子的話,法庭不會采信。如果我把她交出去,周家會立刻讓她”意外死亡”。”
“所以你一直沒動她。”孫自嬌明白了。
“對。”蘇曼擦掉眼角的淚,“但我需要那張名單。沒有它,我父親的案子永遠翻不了。所以我接近林澤宇,想借他的手對付周家,逼他們狗急跳牆。如果他們急了,可能會去動小雨藏起來的證據——那樣我就能截獲。”
孫自嬌感覺後背發涼。“你利用了他。”
“我利用了所有人。”蘇曼坦然承認,“包括你。但孫自嬌,你要明白——在這個遊戲裏,沒有人完全幹淨。林澤宇接近我,不也是想利用我手裏的賬目嗎?我們各取所需。”
她頓了頓,補充道:“但現在情況變了。周景明動了殺心,這場遊戲升級了。如果我們不聯手,都會死。”
孫自嬌盯著碗裏已經涼透的粥。白色的米粒泡在渾濁的米湯裏,像一些漂浮的疑問。
她該相信誰?林澤宇的警告?還是蘇曼的坦白?
手機突然震動。是陳默發來的信息:「孫小姐,警局那邊有動靜。劉振東副科長剛剛調取了林澤宇車禍的全部卷宗,說要親自督辦。但他同時接了個電話,我聽到他叫對方”周少”。」
孫自嬌把手機遞給蘇曼看。
蘇曼的臉色變了。“周景明動作真快。”
“現在怎麼辦?”
“按原計劃,但加快速度。”蘇曼迅速站起來,“我去找王隊——林澤宇錄音裏提到那個信得過的警察。你去醫院守著林澤宇,他醒了一定會聯係你。記住,除了王隊和我,不要相信任何警察。”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孫自嬌,我知道你現在不信我。但至少在這件事上,我們是同盟——周景明不死,我們都不得安寧。”
說完,她推門走進淩晨的黑暗裏。
孫自嬌坐在原地,很久沒動。粥徹底涼了,表麵結了一層薄薄的膜。她看著那層膜,想起林澤宇教她暗房顯影時說的話:“顯影液和定影液之間,有個臨界點。照片泡在顯影液裏太久會發黑,太快移入定影液又會太淡。你要在剛剛好的時候,做出決定。”
她現在就在那個臨界點上。
太多信息,太多懷疑,太多看不清的臉。林澤宇在昏迷前讓她小心蘇曼,蘇曼承認隱瞞但發誓同盟,陳默發來警局內鬼的實錘,而周景明的網越收越緊。
她掏出手機,給沈薇薇發信息:「薇薇,幫我去西郊療養院看看。不要進去,就在外麵拍幾張照片,尤其是有沒有新去的車或者人。」
沈薇薇很快回複:「孫姐,你那邊怎麼樣?林先生還好嗎?」
孫自嬌猶豫了一下,打字:「手術順利,還在觀察。你拍照時小心,千萬別被發現。」
發完信息,她結了賬,走回醫院。
淩晨的醫院走廊更安靜了。守夜的家屬蜷在長椅上睡覺,護士站的燈還亮著,值班護士在寫記錄。孫自嬌走到林澤宇的病房外,從玻璃窗看進去——他還睡著,監護儀的綠光在黑暗中規律地閃爍。
她在門外的長椅上坐下,抱著膝蓋,盯著地麵。
腦子裏回放蘇曼的話:「在這個遊戲裏,沒有人完全幹淨。」
也許蘇曼是對的。林澤宇隱瞞蘇曼的事,蘇曼隱瞞小雨的事,她自己也有沒告訴林澤宇的秘密——比如她偷偷去看過心理醫生,比如她抽屜裏還留著周景明三年前送的那枚戒指,沒扔是因為想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樣的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計,自己的執念,自己那片不願示人的黑暗。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
孫自嬌抬頭,看見兩個穿警服的人走過來。走在前麵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警服穿得筆挺,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嚴肅。後麵的年輕警察拿著記錄本。
中年男人走到她麵前,掏出證件:“孫自嬌女士?我是市局經偵科的劉振東。關於林澤宇先生的車禍,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孫自嬌的心髒猛地一沉。
劉振東。名單上的那個名字。
她站起來,手悄悄摸向口袋裏的手機——需要求救,打給誰?陳默?蘇曼?還是直接按林澤宇給的警號?
“孫女士?”劉振東看著她,“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
“我……我有點頭暈。”孫自嬌往後退了一步,靠住牆,“剛守了一夜,可能低血糖。”
年輕警察上前一步:“需要我們送你去急診嗎?”
“不用不用。”孫自嬌擺手,腦子裏飛快轉著,“劉警官想問什麼?車禍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林澤宇是去鄰市工作……”
“我們知道。”劉振東打斷她,從公文包裏抽出一張照片,“但我們在現場發現了這個,想請你辨認一下。”
他把照片遞過來。
孫自嬌接過,隻看了一眼,全身血液都涼了。
照片上是一枚戒指。鉑金戒托,中間鑲著一小顆鑽石,款式很簡單——是她抽屜裏那枚,周景明三年前送她的訂婚戒指。
但問題是,這枚戒指應該在兩百公裏外的家裏,鎖在抽屜最深處。怎麼會出現在車禍現場?
“這是你的嗎?”劉振東問,語氣平靜,但眼睛緊緊盯著她。
孫自嬌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周景明的離間計,從來就沒停止過。而她,可能已經踏進了最精心設計的一個陷阱。
病房裏,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