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裂縫微光  第十六章急診室的陌生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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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鄰市人民醫院的急診室像個永不停轉的滾筒洗衣機,不斷有人被推進來,帶著血、酒氣、或純粹的茫然。孫自嬌渾身濕透地站在分診台前,頭發滴水在地麵上聚成一小攤。她說了三遍“我找林澤宇”,護士才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
    “車禍送來的那個攝影師?三樓手術室,剛進去。”護士語氣平淡得像在報菜名,“家屬去那邊等。”
    手術室外的走廊長得沒有盡頭。慘白的熒光燈管發出細微的嗡鳴,空氣裏消毒水味道濃得嗆人。長椅上零星坐著幾個人,都低著頭,盯著地麵,像在參加某種沉默的儀式。
    孫自嬌找了個角落坐下。濕衣服貼在身上,冷得她開始打顫。手機在手裏捏得發燙——陳默發來一條信息:「已聯係上主治醫生,肋骨骨折,右臂需要手術,最麻煩的是耳朵。你在哪?」
    她回複:「手術室外。」手指抖得打錯兩次字。
    走廊那頭傳來腳步聲。不是醫生那種急促的步子,是緩慢、沉穩的,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孫自嬌抬頭,看見蘇曼朝她走來。
    女人換了身衣服,米白色套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手裏提著個牛皮紙文件袋。她看起來和這個混亂的地方格格不入,像走錯了片場。
    “孫小姐。”蘇曼在她身邊坐下,沒寒暄,直接進入主題,“林澤宇的手術需要三小時。這三小時裏,我們需要做決定。”
    孫自嬌看著她:“什麼決定?”
    “要不要繼續。”蘇曼從文件袋裏抽出一份文件,“周景明今天敢製造車禍,明天就敢做更瘋的事。林澤宇給你的錄音我聽了,他說得對——周家不是一個人,是一張網。網裏有警察,有海關,甚至可能有醫院的人。”
    她把文件遞過來。是一份車輛檢測報告的複印件,來自交警隊。孫自嬌看不太懂那些專業術語,但最後那行結論很清楚:「刹車係統人為破壞,右前輪螺絲鬆動。」
    “這不是意外車禍,”蘇曼說,“是謀殺未遂。”
    孫自嬌感覺胃裏有什麼東西在翻攪。她想起電話裏最後那聲巨響,玻璃破碎的聲音,還有陌生人的喊叫。
    “警方已經立案了。”蘇曼繼續說,“但負責的劉副隊長……剛好在林澤宇的名單上。你覺得他會認真查嗎?”
    孫自嬌把文件捏出褶皺。“那怎麼辦?”
    “兩條路。”蘇曼豎起兩根手指,“第一,你帶著所有證據消失,去個周景明找不到的地方。我可以安排,新的身份,新的城市,足夠你重新開始。”
    “第二呢?”
    “第二,”蘇曼看著她,“留下來,和我一起把這張網撕破。但我要先說清楚——這條路可能更糟。林澤宇現在躺在裏麵,下一個可能就是你我。周家手上不幹淨,十五年前能殺人滅口,今天也一樣。”
    走廊裏傳來推車的聲音。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被推進手術室,家屬的哭聲像刀子一樣劃破空氣。
    孫自嬌盯著手術室門上那盞“手術中”的紅燈。它亮在那裏,像隻**的眼睛。
    “林澤宇不會選第一條路。”她說。
    “我知道。”蘇曼點頭,“所以我問的是你。你可以選。你有創傷,有恐懼,有理由離開這一切。沒人會怪你。”
    孫自嬌沉默了很久。她想起很多事——想起雷雨夜躲在衣櫃裏的自己,想起手腕上那些淡去的疤,想起林澤宇第一次為她播放海浪聲錄音的那個晚上。那時的她像隻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就想逃。
    但現在的她呢?
    “如果我走了,”她終於開口,聲音很輕,“林澤宇醒來會怎麼想?他會覺得,啊,果然,孫自嬌還是那個遇到事就躲起來的人。周景明會怎麼想?他會大笑,說看吧,我贏了,她還是怕我。”
    她轉過臉,看著蘇曼:“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會怎麼想?我會一輩子記得,在一個人為我擋了車禍之後,我逃了。”
    蘇曼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所以你是選第二條路?”
    “我選第三條路。”孫自嬌站起來,濕衣服沉甸甸地掛在身上,“我不逃,但也不蠻幹。周景明以為撞了林澤宇我就會亂,會怕,會失去判斷力。那我就讓他看看,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人,到底有多難對付。”
    她說這話時,背挺得很直。頭發還濕著,臉色蒼白,眼眶下有濃重的陰影。但眼睛裏燒著某種東西,像冰層下的火。
    蘇曼看了她幾秒,然後也從長椅上站起來。“好。那我們現在有三件事要做。”
    她從文件袋裏又抽出幾張紙。“第一,林小雨。林澤宇在錄音裏說她在西郊廢棄療養院,我查了,那個地方三年前就被劃入拆遷範圍,現在是個流浪漢聚集地。我們需要在周景明之前找到她。”
    “第二,時裝周的襲擊計劃。後台通風係統的設計圖紙我已經弄到了,但需要有人進去確認霧化裝置的具體位置。這個人要懂後台結構,要不引起懷疑。”
    她頓了頓,看向孫自嬌:“你是參展設計師,有後台通行證。”
    孫自**頭:“我可以。”
    “第三,”蘇曼的聲音沉下去,“揪出周家在警局的內鬼。林澤宇給的名單上有個叫劉振東的,經偵科副科長。我查了他過去三年的銀行流水,每個月都有一筆固定彙款,來自一個海外賬戶。彙款人名字是假的,但開戶行……是周家的合作銀行。”
    她把最後一張紙遞給孫自嬌。那是一張模糊的監控截圖,上麵一個穿警服的男人正在和一個戴帽子的男人交談。拍攝地點是地下停車場,時間是一周前。
    “這是交警隊的停車場。”蘇曼指著戴帽子的男人,“雖然看不清臉,但身形、走路姿勢,和周景明九成相似。”
    孫自嬌盯著那張照片。警察和內鬼,在醫院,在警局,在海關。這張網比她想象的更大,更密。
    手術室的門突然開了。
    一個穿綠色手術服的醫生走出來,口罩拉到下巴,臉上全是汗。“林澤宇家屬?”
    孫自嬌和蘇曼同時衝過去。
    “手術順利,右臂打了鋼板,肋骨固定了。”醫生語速很快,“但耳朵的問題……我們盡力了,右耳殘餘聽力完全喪失,左耳也有損傷,要等醒來後做詳細測試。另外,病人有輕微腦震蕩,需要觀察。”
    “他現在能說話嗎?”孫自嬌問。
    “麻藥還沒過,大概兩小時後會醒。”醫生看了看她,“你是他什麼人?”
    孫自嬌還沒回答,蘇曼已經開口:“未婚妻。我是她姐姐。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嗎?”
    醫生猶豫了一下:“隻能一個人,五分鍾。”
    孫自嬌跟著護士走進恢複室。房間裏很暗,隻有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林澤宇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管子,右臂裹著厚厚的石膏,臉色白得像紙。他的右耳包著紗布,左耳還戴著那個黑色的助聽器,但指示燈是滅的——沒開機。
    她走到床邊,輕輕握住他沒受傷的左手。手指冰涼。
    “林澤宇。”她小聲叫他。
    沒反應。
    護士在門口說:“他聽不見的,麻藥勁還沒過。”
    但孫自嬌還是繼續說:“你嚇死我了。你要是敢死,我就……我就把你的暗房改成婚紗儲藏室,把你那些膠片全曝光。”
    監護儀上的數字平穩地跳動著。林澤宇的睫毛顫了顫,但沒睜開眼。
    孫自嬌俯下身,嘴唇靠近他左耳——那個還能聽見聲音的耳朵,輕聲說:“你說要一起的,說話要算數。我等你醒,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撕了周景明那張假臉。”
    她說完,直起身,發現林澤宇的眼角有一滴眼淚滑下來,沒入鬢角。
    護士走進來:“時間到了。”
    孫自嬌鬆開他的手,轉身要走。就在這時,她看見林澤宇的右手手指動了一下——很輕微,但確實動了。他的食指在床單上劃著,像在寫什麼。
    她湊近看。手指動作很慢,很吃力,但一筆一劃很清晰。
    他在寫:「小、心。」
    孫自嬌的心髒猛地一跳。她看向林澤宇的臉,他的眼睛還是閉著,像在昏睡。但手指還在動,繼續寫:「蘇、曼。」
    然後停住了,手指無力地攤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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