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裂縫微光  第十二章:信任的裂痕(3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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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自嬌是被陽光曬醒的。
    那束光剛好從窗簾縫隙鑽進來,斜斜切在她眼皮上,暖得發燙。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第一個動作是去摸枕邊的手機——摸了個空。愣了半晌才想起來,昨晚被她塞到枕頭底下了。
    她翻身坐起,把手機掏出來。屏幕亮起,顯示早上七點二十。三條未讀短信,都來自那個陌生號碼。
    「不敢來?」
    「也是,畢竟你連自己工作室的門都不敢出。」
    「給你個提示:問問林澤宇,他父親救的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再問問他,你和她像不像。」
    孫自嬌盯著最後一行字,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很久,最終沒有回複。她刪掉了這三條短信,又把這個號碼拉黑。動作一氣嗬成,像個熟練的士兵在排除地雷。
    但有些東西是刪不掉的。
    她下床,拉開窗簾。雨後的城市被洗得很幹淨,陽光在濕漉漉的街麵上碎成千萬片光斑。巷子對麵那棟樓的屋頂空蕩蕩的,隻有幾隻鴿子在啄食著什麼。
    平安搖著尾巴過來蹭她的手。孫自嬌蹲下身抱住狗,把臉埋在它厚實的頸毛裏,深深吸了口氣。
    “平安,”她悶聲說,“我今天得出去一趟。”
    狗舔了舔她的臉。
    早餐是簡單的吐司煎蛋。孫自嬌做得很慢,每個動作都像在拖延時間。她把蛋煎得邊緣微焦,吐司烤到恰到好處的金黃,甚至還切了半個牛油果——林澤宇上次買給她的,說對皮膚好。
    吃完收拾盤子時,她看見冰箱門上貼著的便簽。是林澤宇的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冰箱第二層有速凍水餃,餓了自己煮。煤氣記得關。」
    下麵還有一行小字,筆跡潦草了些:「平安的狗糧在櫃子最下麵,它挑食,不吃泡軟的。」
    孫自嬌盯著那張便簽看了很久,最後把它小心揭下來,夾進了工作台的素描本裏。
    九點整,門鈴響了。
    孫自嬌從貓眼看出去,是陳默。心理醫生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針織衫,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帶著慣有的溫和神色,手裏提著一個紙袋,能聞到咖啡和可頌的香味。
    “早。”陳默在她開門後笑了笑,“澤宇讓我今天過來看看你。順便給你帶了早餐——不過看你的樣子,好像吃過了?”
    “剛吃完。”孫自嬌側身讓他進來,“咖啡可以再喝一杯。”
    兩人在工作室的長桌邊坐下。陳默把紙袋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兩杯拿鐵,四個可頌,還有一小盒草莓。
    “沈薇薇一會兒也來。”陳默說著,推了一杯咖啡到她麵前,“她昨天被嚇得不輕,我建議她這幾天別一個人住。正好你這兒有空房間,我就讓她搬過來陪你幾天。”
    孫自嬌接過咖啡,沒說話。
    陳默看了她一眼,端起自己的那杯抿了一口。“你昨晚沒睡好。”這不是疑問句。
    “做了噩夢。”
    “關於什麼?”
    孫自嬌沉默了幾秒。“關於……替代品。”
    這個詞說得很輕,但陳默立刻捕捉到了。他放下咖啡杯,身體微微前傾——這是他進入工作狀態時的習慣動作。“誰告訴你這個詞的?”
    “周景明。”孫自嬌沒有隱瞞,“他發短信,說林澤宇可能在我身上找別人的影子。”
    “你信了?”
    “我不知道。”孫自嬌盯著咖啡杯裏晃動的奶泡,“陳醫生,你認識林澤宇很多年了,對吧?”
    “大學到現在,十一年。”
    “那他……”孫自嬌猶豫了一下,“他以前有沒有……特別在意的人?我是說,除了家人。”
    陳默沒有立刻回答。他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鏡片,這個動作拖了大概十幾秒。重新戴上眼鏡後,他才開口:“有。”
    孫自嬌的心髒往下沉了沉。
    “但那個人已經死了。”陳默繼續說,“七年前,車禍。澤宇當時在現場,拍了最後一張照片——那女孩躺在救護車邊,手裏還握著一束向日葵。”
    向日葵。
    孫自嬌想起那麵牆上,花店門口捧向日葵的女孩照片。拍攝日期是三年前——但人已經死了七年?
    “不是同一個人。”陳默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牆上那張是後來拍的,他說想記錄下類似的笑容。至於死去的那個女孩……她叫秦雨,是澤宇的大學同學,也是他第一個暗戀的人。”
    工作室裏安靜得能聽見冰箱運作的嗡嗡聲。平安趴在地板上,耳朵動了動。
    “秦雨是個記者,”陳默的聲音很平穩,像在敘述一個遙遠的故事,“理想主義的那種。畢業那年她去山區做扶貧報道,回來路上車禍。澤宇那天本來要和她一起去的,但因為母親突然發病,沒去成。”
    他頓了頓:“所以他一直覺得,如果那天他去了,也許能改變什麼。至少……能拍下她活著的最後時刻,而不是死在路邊的那一幕。”
    孫自嬌的手指蜷縮起來。“那他對我……”
    “孫小姐。”陳默打斷她,語氣嚴肅了些,“澤宇是我見過最不會把感情搞混的人。他如果愛你,那就是愛你本身,不是因為像誰,也不是為了補償誰。”
    “可是——”
    “聽我說完。”陳默推了推眼鏡,“你知道澤宇為什麼專拍遺照和新生兒嗎?因為這兩個時刻最真實——一個是生命的終結,所有偽裝都卸下了;一個是生命的開始,還沒來得及學會偽裝。他要的是真實,不是替代。”
    他身體往後靠了靠,語氣緩和下來:“周景明在用他最擅長的方式攻擊你:利用你的不安全感,挖掘你過去的創傷,讓你懷疑眼前的美好。這是典型的心理操控手段。”
    孫自嬌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疤。那些淺白色的紋路在晨光裏幾乎透明。
    “我知道。”她輕聲說,“理智上我知道。但感情上……”
    “感情上你害怕。”陳默接話,“害怕再次被騙,再次受傷。這很正常,不需要為此自責。”
    門鈴又響了。這次是沈薇薇,拖著個小行李箱,眼睛還是腫的。
    “孫姐!”女孩一進門就撲過來抱住她,“嚇死我了,我一晚上沒睡好,老覺得門口有人……”
    孫自嬌拍了拍她的背。“沒事了,這幾天住這兒,我們互相作伴。”
    沈薇薇鬆開她,又跟陳默打了招呼,然後開始嘰嘰喳喳說昨晚的驚魂記——怎麼發現門上的樣片,怎麼給陳默打電話,怎麼在朋友家一夜沒合眼。
    孫自嬌聽著,忽然問:“薇薇,你認識秦雨嗎?”
    沈薇薇的聲音戛然而止。
    空氣凝固了幾秒。
    沈薇薇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孫姐,你怎麼知道……”
    “陳醫生剛告訴我。”孫自嬌盯著她,“你認識,對吧?”
    沈薇薇看向陳默,眼神裏帶著求助。心理醫生輕輕點頭:“說吧,薇薇。有些事瞞著反而更糟。”
    女孩深吸一口氣,走到桌邊坐下,手指摩挲著咖啡杯的杯壁。“秦雨……是我表姐。”
    孫自嬌愣住了。
    “遠房的那種,不常走動。”沈薇薇的聲音很低,“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周景明查林先生背景的時候,查到了這層關係。他讓我……讓我故意在你麵前提秦雨的事,但不用說得太明白,留點想象空間。”
    她抬起頭,眼圈紅了:“孫姐,對不起。我之前是替他做事的,我——”
    “我知道。”孫自嬌平靜地打斷她,“林澤宇猜到了。”
    沈薇薇睜大眼睛。
    “他沒說破,是給你機會。”陳默在一旁補充,“澤宇說,你本性不壞,隻是被周景明拿住了軟肋。”
    女孩的眼淚掉下來,砸在桌麵上。“我媽……我媽在周家的家政公司上班。周景明說,如果我不聽話,就讓她失業,還讓她在行業裏混不下去。我爸走得早,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我不能……”
    孫自嬌抽了張紙巾遞給她。“別哭了。現在你跟我們說實話,就是在彌補。”
    沈薇薇用力點頭,擦掉眼淚。“秦雨姐的事,我知道得不多。隻聽我媽提過幾句,說她是個特別有理想的女孩,可惜走得太早。林先生……林先生確實對她有過好感,但從來沒說破。秦雨姐車禍後,林先生消沉了很久,後來才開始拍那麵牆上的照片。”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周景明想利用這件事。他找了很多秦雨的照片,有些角度……確實和孫姐你有點像。他說,隻要把這些照片”不小心”漏給你看,你一定會懷疑林先生對你的感情。”
    孫自嬌感到一陣反胃。不是生氣,是種生理性的惡心——像有隻冰冷的手在胃裏攪動。
    “照片在哪?”陳默問。
    “在我手機裏。”沈薇薇掏出手機,解鎖,調出一個加密相冊,“周景明昨天讓我找機會給你看,但我……我沒敢。”
    孫自嬌接過手機。
    相冊裏有十幾張照片。有些是秦雨的單人照——女孩站在陽光下笑,手裏拿著采訪本,馬尾辮高高紮起。有些是和林澤宇的合照,應該是大學活動時拍的,兩人站得不算近,但林澤宇看著鏡頭的眼神……很亮。
    孫自嬌不得不承認,某些側臉的角度,她們確實有相似之處。尤其是笑起來時眼睛彎起的弧度,還有下頜的線條。
    但也就僅此而已。
    秦雨的氣質更張揚,像野生的向日葵,朝著太陽拚命生長。而她孫自嬌……更像經曆過風雨的玫瑰,花瓣邊緣帶著傷,但刺更硬。
    她翻到最後一張。那是一份掃描的日記頁麵,字跡娟秀:
    「今天又見到林學長了。他拍的照片總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他說,真實比美好更重要。我想他是對的。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希望他能拍下我最後的樣子——不要美化,不要掩飾,就那樣真實地記錄。這大概是我能留給人間,最真誠的東西了。」
    日期是秦雨車禍前三天。
    孫自嬌放下手機,很久沒說話。
    “孫姐?”沈薇薇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孫自嬌把手機還給她,“這些照片,刪了吧。”
    “啊?”
    “秦雨已經死了。”孫自嬌站起來,走到窗邊,“活人沒必要和死人較勁。林澤宇愛過她,那是他的過去。我現在隻想知道,他對我是不是真的。”
    她轉過身,背靠著窗台,陽光在她身後形成一個光暈。“陳醫生,你今天來,不隻是為了送早餐和陪聊吧?”
    陳默笑了。“敏銳。確實,我還有件事。”
    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文件夾,推到桌麵上。“澤宇出發前,托我查了些東西。關於周景明最近的動作,還有……他可能準備的一個大”驚喜”。”
    孫自嬌走回來,翻開文件夾。
    第一頁是一份財務報表的複印件,公司名是“完美婚紗定製”——周景明出獄後注冊的空殼公司。流水金額大得嚇人,但進出賬目明顯對不上。
    第二頁是幾張模糊的監控截圖。能認出是周景明,正在和一個穿西裝的男人交談。陳默用紅筆圈出了那個西裝男的臉。
    “這個人,”陳默指著那張臉,“叫趙啟明,海關緝私科的副科長。上個月剛被停職調查,涉嫌放行一批違規進口的婚紗麵料。”
    孫自嬌的心跳漏了一拍。“婚紗麵料?”
    “確切說,是婚紗裝飾用的羽毛。”陳默翻到第三頁,那是一份鑒定報告,“稀有鳥類羽毛,來自東南亞走私渠道。周景明用”完美婚紗”做掩護,把這些羽毛混在正規麵料裏進口,再高價賣給高端定製店。”
    沈薇薇倒吸一口涼氣:“所以他之前在孫姐麵料裏做手腳,可能就是想嫁禍……”
    “不止。”陳默推了推眼鏡,“澤宇懷疑,周景明下一步計劃在時裝周上搞事。到時候各大品牌、媒體、買手都在場,如果曝出某家用了走私動物製品,不僅是法律問題,更是公關災難。”
    孫自嬌感覺手腳冰涼。“我的品牌……也在時裝周參展名單裏。”
    “對。”陳默看著她,“而且你是獨立設計師裏最有話題度的——”專為再婚女性設計婚紗”,這個標簽本身就很吸睛。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
    他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窗外傳來鴿子撲棱翅膀的聲音。孫自嬌走到工作台前,打開電腦,調出自己的參展設計方案——“玫瑰傷痕”係列,用疤痕照片做刺繡底紋的那個係列。
    “他動不了我的設計。”她忽然說,“這個係列的每一處細節都是我親手做的,麵料來源都有完整憑證。就算他要栽贓,也得有機會接近成品。”
    陳默走到她身後,看著屏幕上的設計圖。“問題就在這裏——你怎麼保證,從設計到成衣再到上台展示的整個過程中,沒有人能做手腳?”
    工作室裏陷入沉默。
    沈薇薇弱弱地舉手:“那個……孫姐,時裝周的服裝不是都要提前送到後台統一管理嗎?到時候人多手雜,萬一……”
    “沒有萬一。”孫自嬌打斷她,聲音很冷,“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她關掉設計圖,打開另一個文件夾。裏麵是她這幾個月拍的照片——林澤宇教她拍的“城市傷疤”係列,還有她自己偷偷記錄的很多瞬間:工作室的門鎖,被剪斷的網線,染血的婚紗樣片,甚至包括昨晚周景明**的那張吻照。
    “陳醫生,你說周景明在玩心理戰。”孫自嬌轉過身,眼睛亮得驚人,“那我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反擊。”
    “什麼意思?”
    “他不是喜歡**嗎?不是喜歡留”禮物”嗎?”孫自嬌笑了,笑容裏帶著某種狠勁,“那我就把他送來的所有”禮物”,還有他做的所有小動作,全都拍下來,整理成冊。等時裝周那天,如果他要搞事,我就把這份”周景明騷擾實錄”公之於眾。”
    陳默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讚賞的表情:“以攻為守。不錯,這很孫自嬌。”
    “但這需要證據。”沈薇薇說,“而且要足夠實錘,不能給他反駁的餘地。”
    “所以我要出門。”孫自嬌開始收拾背包,“去老城區暗房,那個周景明約我見麵的地方。”
    “什麼?”陳默皺眉,“你知道那可能是陷阱。”
    “我知道。”孫自嬌把相機、錄音筆、充電寶一一塞進包裏,“但如果他真在那兒安排了什麼,那正好。我要拍下來,錄下來,變成證據的一部分。”
    她拉上背包拉鏈,看向陳默:“陳醫生,你能陪我一起去嗎?不進去,就在附近守著。如果我半小時沒出來,或者發出求救信號,你就報警。”
    陳默沉默了幾秒,最終點頭:“好。但你要答應我,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衝動。”
    “我答應。”
    孫自嬌背上包,又蹲下身摸了摸平安的頭。“你看家,乖。”
    平安嗚嗚兩聲,用頭蹭她的手。
    走到門口時,沈薇薇突然叫住她:“孫姐!”
    孫自嬌回頭。
    女孩咬著嘴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我跟你一起去。我……我知道一些周景明常用的據點,也許能幫上忙。”
    三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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