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我媽說那姑娘沒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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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母的手指在那張泛黃的紙頁上緩緩移動,像在**一段被遺忘的時光。
    窗外是北方小城慣常的冷清黃昏,風從窗縫鑽進來,掀動紙角,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她盯著清單背麵那一行行工整的小字,越看心跳越慢,仿佛有根看不見的線,正從胸腔裏一寸寸往外抽。
    【19歲:舊手機充電器,你說那天失聯是因為修電路跳了閘-可我知道你隻是不想說話】
    【23歲:褪色電影票根,是我們第一次約會那天,你攥了一路也沒敢遞給我】
    【25歲:空盒子,寫著“生日快樂”,裏麵什麼都沒有-因為我不想再等一個永遠不會來的人】
    她的呼吸滯住。
    原來他全都留著。
    不是扔了,不是拒收,也不是冷漠地堆在角落任其腐朽。
    他是悄悄藏了起來,像藏起一場不敢承認的病。
    溫時月從小就是個悶孩子,情緒都往裏收。
    她這個當媽的總說他心軟,可又倔得要命。
    戀愛時她問過他:“你喜歡那個姑娘嗎?”他隻淡淡回一句:“她太烈了,我不配。”她當時以為他是退縮,現在才明白-他是真的疼過。
    她忽然想起一個月前快遞驛站李姐打來的電話,語氣遲疑:“阿姨,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楚夜宮寄來的最後一個箱子,簽收時間是淩晨兩點十七分。”
    “怎麼了?”她問。
    “和她最後一次收到他消息的時間……一模一樣。”
    那時她還不懂這句話的重量。
    此刻,她終於懂了。
    她是掐著心跳在送啊。
    每一年,每一次,每一秒,都是按著他們之間最痛的記憶節點,精準投遞。
    不是報複,不是糾纏,而是一場盛大又寂靜的告別儀式-她把愛煉成了標本,一年一份,親手埋進他的生活裏。
    溫母顫抖著撥通李姐的號碼。
    “李姐……能幫我查一下,前麵幾個包裹的簽收記錄嗎?我想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開始停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停?”李姐聲音輕了下來,“她沒停。二十五個,全到了。最後一個是在開展前一天寄出的,簽收時間是開展當天淩晨兩點十七分-和她最後一次收到他消息的時間一樣。”
    一樣的時間。
    一樣的沉默長度。
    一樣的等待終結。
    溫母握著手機坐在床沿,眼淚無聲滑落。
    她看著牆上兒子小時候的照片,穿著校服,臉上沒什麼表情。
    她一直以為他不懂感情,或者不夠投入。
    可現在她明白了,有些人越是不動聲色,心裏越翻江倒海。
    她忽然起身,翻出家裏的舊相冊,在夾層裏找到一張皺巴巴的快遞單複印件-那是最早一批禮物到達時,溫時月順手塞進去的。
    她比對著清單上的編號,一一核對,發現他不僅簽收了,還按年份重新整理過,甚至用標簽筆在邊上標注了:“存入閣樓第三箱”。
    他連丟都不敢丟,隻能藏。
    而楚夜宮呢?
    她一個人完成了一場持續二十五年的情感獻祭,沒有哭鬧,沒有質問,隻是把所有未說完的話,包進紙盒,寄向一座永遠不會回應的城市。
    她不是想讓他回頭,她隻是想讓自己走完最後一程。
    與此同時,南方某座老城地鐵站台,鐵軌深處傳來列車進站的轟鳴。
    周舟蹲在青石巷站B口的台階上,調試鏡頭。
    他受一本城市人文雜誌委托,拍攝一組名為“情感遺跡”的專題-那些藏在街角、無人注意卻承載著私人記憶的微小存在。
    陳默是這裏的值班員,五十多歲,話不多,但記性極好。
    聽說來意後,他從抽屜裏拿出一枚生鏽的螺絲,放在掌心。
    “她說這是楚小姐留下的。”
    “楚夜宮?”周舟抬眼。
    “嗯。她說這顆螺絲是從燈架上拆下來的,很重要。”
    周舟接過螺絲,對著光看了看。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銅質,六角頭,表麵氧化發黑。
    他正要放下,卻忽然注意到凹槽底部似乎刻著什麼東西。
    他掏出放大鏡湊近一看-
    “7。3”
    極細的刻痕,像是用針尖一點點磨出來的數字。
    他心頭猛地一跳。
    7月3日。
    那是溫時月曾在“每日三問”中提過的日期-“我人生第一次獨立完成電路檢修的日子。那天我把整棟樓的燈都修亮了,站在樓下抬頭看,覺得自己像個英雄。”
    這種事,誰會記得?
    他下意識翻開自己之前整理的采訪筆記,找到那段錄音文字稿,手指微微發緊。
    她連這種細節都記住了。
    鏡頭蓋合上的瞬間,他忽然不想譏諷了。
    原本打算寫一句“現代愛情不過是一場精心布置的行為藝術”的導語,也卡在喉嚨裏吐不出來。
    他站起身,望著幽深的隧道盡頭,那裏有風穿行而過,帶著金屬與塵埃的氣息,像某種低語。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林晚正坐在咖啡館翻看他剛傳過去的初稿圖片。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枚螺絲的特寫,冷笑一聲:“你以為她是在悼念一個人?”周舟把那枚螺絲的照片放大到屏幕極限,像素邊緣開始模糊,可“7。3”兩個數字依然清晰得刺眼。
    他盯著看了許久,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相機外殼,仿佛想從冰冷的金屬中摸出一點溫度來。
    他曾以為楚夜宮寄出的那些禮物是一場偏執的控訴,是情感失敗者最後的儀式性掙紮-可現在,他忽然覺得,那更像是一種極致清醒的整理:她不是在等回應,而是在為一段記憶劃下句點,用最精確的方式。
    他拎起背包,將整組照片導進硬盤,腳步卻比往常沉重。
    林晚約他在老城區那家昏暗的咖啡館見麵,桌上擺著他剛傳過去的初稿圖集。
    她一眼就看到那張螺絲特寫,指尖在屏幕上輕輕一劃,放大,再放大,然後冷笑出聲:“你以為她是在悼念一個人?她是把自己活成了紀念品目錄。”
    周舟沒反駁。
    他坐在那兒,第一次感到某種熟悉的解構欲潰了堤。
    他曾習慣用鏡頭切割情緒,把愛情簡化成光影與姿態的組合,可此刻他突然意識到,有些東西無法被嘲諷消解-比如一個人默默記住另一個人提過的某一天,然後十年後把它刻進一枚廢棄螺絲的凹槽裏。
    “她記得的不隻是他修過燈。”周舟低聲說,“她記得他說那一刻”覺得自己像個英雄”。”
    林晚抬眼看他,眼神微動,終究沒再說什麼。
    當晚,他獨自在出租屋剪輯這組素材。
    沒有配樂,隻有地鐵進站的轟鳴、紙盒拆封的窸窣、筆尖劃過清單的沙沙聲穿插其間。
    他把短片命名為《精確到秒的告別》,未署名,投給了國際紀實影像展。
    按下發送鍵時,窗外正掠過一道閃電,照亮了牆上掛著的舊日合影-那是他和楚夜宮最後一次同行拍攝,她站在橋欄邊,背光而立,笑得漫不經心。
    他很久沒想起那一幕了,如今卻忽然明白:她從來都不是不懂愛的人,隻是太懂,所以不肯將就。
    而在北方小城的一間老式居民樓裏,溫母接到社區驛站的電話,說有外地寄來的包裹需要本人簽收。
    她拄著拐杖走去,領回一個未經標記的小木盒。
    打開時,動作很慢,像是預感到了什麼。
    盒中靜靜躺著一枚複刻的老式搪瓷杯蓋,藍底白花,邊緣微微卷起,與當年她親手送給溫時月的那一套完全一致。
    附卡上隻有一行字:“您兒子記得的,我都記得。您留下的字條,我也記得。”
    她的手顫了一下。
    那張字條……是幾年前她偷偷塞進兒子行李箱裏的,上麵寫著:“別委屈自己,也別傷了人家姑娘的心。”她從沒問過他有沒有看到,也沒敢再提。
    可原來,有人不僅看到了,還記住了。
    她捧著盒子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緩緩駛入站台的地鐵。
    車燈劃破夜色,像一行未落盡的淚。
    她輕聲說:“閨女,謝謝你替我們,好好地說了再見。”
    而在地鐵站深處,陳默照例清點失物招領櫃。
    灰塵覆蓋的角落,那枚舊螺絲靜靜躺在玻璃匣中,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張折疊整齊的便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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