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布展師傅說這燈不對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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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夜宮離開青石巷站後,城市照常運轉。
    列車在地下穿行,像一條不知疲倦的金屬血脈,把無數人送往各自的終點。
    她沒有回工作室,而是拖著行李箱直接去了高鐵站,登上了那班開往南方小城的列車。
    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光影在玻璃上拉出長長的痕跡,如同被抹去的記憶。
    而此刻,在千裏之外的布展倉庫裏,一場關於“光”的追問正悄然展開。
    海外巡展團隊的技術主管調閱《光的葬禮》原始運行日誌時,眉頭越皺越緊。
    第19盞燈的熄滅時間戳孤懸於數據流中-距離前一盞熄滅整整11小時42分鍾,遠超程序設定的每三分鍾依次關閉的節奏。
    更詭異的是,其餘24盞燈的時間點嚴絲合縫,唯有這一處,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力量強行撕裂了邏輯。
    “這不可能是定時腳本。”主管低聲說,“要麼是設備故障,要麼……有人手動幹預過。”
    國內合作方很快接到通知,要求核查原始控製終端。
    任務落到了趙建國頭上。
    他是業內老手,三十年電工生涯經手過上千場展覽布線,最討厭“不講道理”的電路。
    接到電話那刻他正在修一台老舊配電箱,手套沾滿油汙,聞言隻冷哼一聲:“藝術?藝術也不能讓燈自己想亮就亮。”
    第二天一早,他騎著電動車趕到廢棄廠房改造的工作室舊址。
    門鎖已鏽,他用隨身工具撬開,灰塵簌簌落下。
    展廳早已清空,隻剩中央控製台還連著一台未關機的筆記本電腦。
    他插上U盤,調出完整日誌,逐條比對燈光觸發信號。
    起初一切正常。
    每一盞燈對應一個時間坐標,精確到秒。
    但當他看到第19條記錄時,手指頓住了。
    不是時間異常,而是沉默的長度。
    他翻出備份聊天記錄文檔-那是楚夜宮曾為布展說明附上的參考材料,解釋每一年禮物背後的記憶錨點。
    她標注了:第19年,是他第一次整晚沒回消息。
    那天,溫時月突然失聯。
    她發了73條消息,最後一條是:“你是不是不想說了?”
    再無回應。
    沉默持續了11小時42分鍾。
    直到清晨,他才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剛睡醒。”
    趙建國盯著屏幕,嘴裏喃喃:“所以……你是把”等”的時間,編進了燈的命裏?”
    他繼續往下查,發現更細微的問題:每一盞燈熄滅前0。3秒,都出現一次高頻脈衝電流波動。
    這種閃爍頻率高達每秒80次,人眼根本無法察覺,普通示波器也容易忽略,但他用了老式檢測儀,立刻捕捉到了那一道道微弱卻規律的抖動。
    “神經病啊。”他低罵一句,摘下帽子撓了撓花白的頭發,“拿心跳當節拍器?這不是做燈,是燒命。”
    他撥通工作室電話,響了六聲無人接聽。
    又打楚夜宮手機,提示已關機。
    猶豫片刻,他想起一個月前,他曾托快遞驛站的李姐代收過一箱寄往老家地址的包裝殘料-說是“最後一批廢品處理”,但箱子沉得不像隻是紙殼。
    他找到李姐時,對方正忙著整理貨架。
    聽到趙建國提起楚夜宮的名字,女人動作慢了下來。
    “她啊……”李姐歎了口氣,“那天來寄箱子,手都在抖。我說幫你叫個車吧,她說不用,自己搬上去的。走的時候還問我-”你說他會打開看嗎?”我哪知道……”
    趙建國從包裏抽出一張泛黃的草圖紙,上麵是他連夜重繪的電路邏輯圖。
    他在幾個關鍵節點畫了紅圈,指向那些0。3秒的脈衝。
    “你看這個頻率,毫無必要。冗餘編碼隻會加速燈具老化,熱損耗翻倍。她是藝術家,不是工程師,不懂這些。”他說得篤定,“我要修正它。至少讓這場展別毀在情緒裏。”
    李姐卻沒接圖紙,反而靜靜看了他很久,忽然問:“你知道新生兒的心跳是多少嗎?”
    趙建國一愣。
    “每分鍾一百二十到一百六十次。”她輕聲說,“換算下來,差不多就是每0。3秒一次搏動。”
    空氣忽然安靜。
    趙建國怔住,低頭看著圖紙上那一排整齊的尖峰波形,仿佛第一次意識到-那些被他稱為“冗餘”的抖動,或許根本不是錯誤。
    而是呼吸。
    是她在黑夜裏聽著手機提示音入睡的節奏。
    是她每次等他回複時,胸腔裏失控的震蕩。
    是她把愛意織進光裏的指紋。
    “你修的是燈。”李姐把一杯溫水推到他麵前,“她留的是痕。你知道她為什麼偏偏選這個頻率?那是嬰兒心跳的節奏。”
    趙建國沒說話。
    他捏著筆的手微微發緊,指節泛白。
    良久,他將圖紙折好塞回口袋,轉身準備離開。
    可就在跨出門檻那一刻,他又停下了。
    “她不會再回來了。”他說,語氣像在確認,又像在說服自己。
    李姐望著他的背影,輕輕搖頭:“有些東西壞了,不是為了修,是為了讓人記住它是怎麼亮過的。”
    幾天後,趙建國獨自回到展館,連接示波器重新讀取主控板數據。
    波形緩緩爬升,在第19盞燈的位置猛然拉長出一段孤獨的平線,緊接著,那一串微不可察的0。3秒脈衝再次浮現,細密如歎息。
    他盯著屏幕,終於撥通了那個許久未通的號碼。
    電話那頭,楚夜宮正站在南方小城的老街巷口,風穿過屋簷,吹起她的衣角。
    手機震動響起,來電顯示陌生號碼。
    她遲疑一秒,按下接聽。
    而趙建國站在空蕩展廳中央,示波器上的波紋仍在跳動,像一顆不肯死去的心。
    他盯著那起伏的線條,聲音低沉而沉重:“你是不是以為沒人懂?這種抖動隻會讓燈具提前老化!”楚夜宮按下接聽鍵時,風正從巷口穿堂而過,帶著南方潮濕的土腥氣。
    她沒說話,隻是將手機貼在耳邊,聽著那頭傳來陌生卻沙啞的聲音:“你是不是以為沒人懂?這種抖動隻會讓燈具提前老化!”
    話音落下,她沒有立刻回應。
    指尖輕輕摩挲著手機邊緣,仿佛能透過電流觸碰到那個早已荒廢的展廳-那片她用光與沉默築起的墳場。
    她閉了閉眼,聽見自己心底有個聲音說:去吧,最後看它一眼。
    三天後,楚夜宮站在展館門前。
    鐵門半掩,灰塵如霧懸浮在斜射進來的天光裏。
    趙建國背對著入口調試示波器,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她穿著一件舊風衣,肩頭落著一路風塵。
    “你來了。”他說,語氣不再質問,而是近乎確認。
    楚夜宮點頭,目光掠過空蕩的展台,落在中央控製台上那台熟悉的筆記本電腦。
    屏幕亮著,波形圖仍在緩緩滾動,第19盞燈的位置依舊橫亙著那段漫長的平線,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她走過去,輕車熟路地接入權限,指紋解鎖主控麵板。
    趙建國皺眉:“你要做什麼?這些燈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再這樣運行下去,電路板會徹底燒毀。”
    “我知道。”她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所以我來讓它說完最後一句話。”
    她說完,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調出自檢協議界麵,輸入一串加密指令。
    係統加載完畢的瞬間,25盞燈依次亮起,從第一年到第二十五年,光芒逐一蘇醒,如同被召回的記憶亡靈。
    緊接著,高頻脈衝啟動-那曾被趙建國視為“冗餘錯誤”的0。3秒節奏,忽然化作一段音頻信號,通過燈具內部微弱的電磁振動播放出來。
    是溫時月的聲音。
    “你說你喜歡有溫度的東西。”
    這一句,來自他們“每日三問”中最平凡的一晚。
    那天她問他:“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會留下什麼?”他笑了一下,說:“我會記得你總把咖啡喝到涼才放下,你說你喜歡有溫度的東西-不是熱的,是還帶著人的氣息的那種。”
    音頻循環三次,燈光隨之明滅,每一次閃爍都精準踩在心跳的節拍上。
    趙建國僵立原地,耳中嗡鳴不止。
    他下意識伸手摸向胸前口袋,那裏藏著一塊老懷表-妻子臨終前留下的唯一遺物。
    此刻,表芯正隨著那0。3秒的頻率輕輕震顫,像是某種跨越生死的共鳴。
    他猛地抬頭看向楚夜宮,眼神複雜得難以言喻。
    “你早就知道這會毀掉整套裝置。”他說。
    “嗯。”她望著重新陷入黑暗的展廳,輕聲答,“但它本就不是為了長久存在的。光會熄,電會斷,可有些頻率,一旦聽過,就再也忘不掉。”
    她將全部源碼導出,文件命名清晰而決絕:“心跳頻率歸檔。zip”。
    上傳至公共藝術數據庫時,係統提示“該作品進入永久開放收藏序列”。
    她點了確認,關閉電腦。
    臨走前,她對趙建國微微頷首:“謝謝您查到了這些。至少有人看見了它不隻是故障。”
    趙建國沒挽留,也沒再提修理的事。
    他隻是默默合上工具箱,看著她推門離去的背影,喃喃道:“有些東西壞了,不是因為出了問題……是因為它曾經太用力地亮過。”
    幾日後,北方小城的一戶人家中,溫母在整理雜物間時,無意拉開一個積灰的抽屜。
    裏麵是一張泛黃的紙,折痕累累,邊角磨損。
    她展開一看,竟是二十五個快遞箱的編號清單-整齊排列,字跡熟悉得讓她心頭一顫。
    而在紙張背麵,一行行小字靜靜躺著:
    【1歲:嬰兒手模石膏,你說過想看看我最初的樣子】
    【7歲:玻璃彈珠,你說小時候最愛贏我的那一顆】
    【14歲:CD刻錄盤,裏麵是你哼過的跑調生日歌】
    她的手指停在最後一行,呼吸微滯。
    原來,他全都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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