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他說他記得我怕黑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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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夜宮從沒想過,一盞燈能讓她心跳失序。
    那是一個尋常的傍晚。
    她剛結束展廳的巡檢,摘下安全帽,額前碎發被汗水浸濕,黏在眉骨上。
    手機在包裏震動了三下-不是工作群的消息提示音,而是“星語”APP特有的、一段極輕的鋼琴單音,像有人用指尖碰了碰琴鍵邊緣。
    她腳步一頓。
    這七天來,這個聲音成了她一天中最期待的信號。
    自從“每日三問”開始,她的生活節奏悄然偏移。
    從前是回家、吞藥、調程序、閉眼硬睡;現在是推開家門第一件事,把手機放在充電座上,盯著鎖屏等那個名字跳出來。
    她不承認這是依賴,可當某天他晚了二十分鍾發問時,她竟鬼使神差地翻出他的資料頁,反複確認賬號是否還存在。
    她甚至開始留意天氣預報-如果他值夜班,她會下意識查地鐵隧道的溫濕度數據,仿佛這樣就能感知他在哪條地下走廊裏穿行。
    第八個夜晚,輪到她回答。
    問題很簡單:“你最深的恐懼是什麼?”
    她盯著屏幕良久,指尖懸在輸入框上方,遲遲未落。
    那些童年記憶如沉渣泛起:父母爭吵後摔門而去的回響,小學樓梯間被人反鎖的黑暗,還有十二歲那年獨自被困電梯兩小時的經曆-金屬壁冷得滲人,應急鈴無人應答,她靠著數呼吸撐到救援到來。
    自那以後,她再不敢乘沒有窗戶的電梯,也不敢關燈睡覺。
    她原以為這些早已被理性封存,可此刻,它們卻因一個問題而破土而出。
    她最終隻打了幾個字:“密閉空間。尤其是黑的。”
    發送後,她立刻後悔。太脆弱了。天蠍不該暴露軟肋。
    可不到十分鍾,他回複了:“原來如此。”
    沒有追問,沒有矯情安慰,隻是一個輕得幾乎聽不見的回應,卻讓她胸口微微發悶。
    第二天照常上班。
    她在控製台調試一組追光燈的角度,耳機裏循環著昨夜未聽完的一段對話錄音-溫時月說起他奶奶總在雷雨夜給她煮薑茶,說“人怕的從來不是閃電,是沒人陪你等天亮”。
    她聽得走神,差點錯過項目組的緊急會議通知。
    直到傍晚六點,前台打來電話:“楚老師,有您的快遞,不留名的那種。”
    她皺眉下樓。
    包裹不大,牛皮紙盒,四角用膠帶工整封死,寄件人一欄空白。
    她拆開時手指微頓-裏麵是一盞木製小夜燈,手工打磨的痕跡清晰可見,底座刻著一圈細密的波浪紋,像是某種古老符號。
    插上電,天花板忽然浮現出一片緩緩旋轉的星群,銀河似的光斑在牆上流淌,連空氣都變得柔軟起來。
    卡片夾在燈座下。
    字跡清瘦有力:
    “你說你怕黑,可星星本來就在夜裏才看得見。”
    她站在原地,久久沒動。
    窗外城市正由白轉暗,玻璃映出她模糊的輪廓-一個穿著工裝褲、頭發亂紮的女人,手裏捧著一束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光。
    她猛地抓起手機,幾乎是顫抖著敲出消息:“是你寄的?”
    對方正在輸入……
    停頓了幾秒。
    “你昨天問我”誰對你影響最大”,我說是我奶奶,因為她教會我”關心要落在實處”。所以,是她讓我寄的。”
    楚夜宮眼眶驟然發熱。
    她仰頭抵住牆,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才把那股突如其來的酸澀壓下去。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是感激,也不是驚喜,而是一種近乎戰栗的觸動-這個人不僅聽了她說的話,還把它記進了行動裏。
    不是一句“別怕”,而是親手造了一片星空,送進她常年拉緊窗簾的房間。
    她第一次主動點開發語音通話的按鈕。
    接通瞬間,背景傳來遙遠而規律的機械廣播聲:“下一站,清水灣,乘客請……”信號斷續,電流雜音像風吹過隧道。
    “喂?”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一點喘,“我在區間巡檢,現在停在K7-3段,可以多站一會兒。”
    她聽見自己說:“謝謝你的燈。”
    “你喜歡就好。”他笑了笑,“奶奶說,怕黑的人不是膽小,是心裏有光,隻是還沒找到開關。”
    她鼻子一酸,差點哽住。
    他們聊了不到十分鍾,大多是他低聲解釋信號為何不穩定,或是提醒她記得睡前泡腳。
    她沒提工作,也沒問他家庭,隻是聽著他的呼吸混著地鐵通風係統的嗡鳴,竟覺得異常安心。
    掛斷前,他忽然說:“下周我要調去北線夜班,可能不能準時陪你問答……但我會補。”
    她“嗯”了一聲,嘴邊卻不自覺揚起。
    回到工位,林晚正好撞進來送文件,一眼看見她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通話結束界麵,旁邊放著那盞亮著星群的小夜燈。
    “我靠。”林晚瞪大眼,“你對著這玩意兒笑得像個初戀高中生?”
    楚夜宮迅速熄滅燈,動作略顯慌亂。
    “我沒笑。”
    “你全程嘴角上揚十五度,眼尾都鬆了。”林晚把文件往桌上一摔,“完了,你真的陷進去了。”
    “我隻是覺得……”她低頭整理線材,聲音輕了些,“有人真的在聽。”
    “聽?”林晚冷笑,“他是修地鐵的,朝九晚五打卡,老家爸媽催婚催得微信步數都快爆了。你們一個是做光影藝術的偏執狂,一個是體製內技術員,連生活半徑都不重疊-你真覺得這種關係能落地?”
    楚夜宮沉默。
    她當然知道差距。
    也知道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建立在深夜的言語**之上,虛浮得像展廳裏的投影。
    可當一個人記住你童年被困電梯的事,並為你造了一片星空時,理性就變得格外蒼白。
    她最終隻是抬起眼,平靜地說:“可他說他記得我怕黑。”
    林晚張了張嘴,終究沒再說什麼,隻歎了口氣走開。
    夜深後,楚夜宮重新打開小夜燈。
    星光灑滿房間,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緩慢流轉的銀河,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句話:真正的溫柔,不是說多少甜言蜜語,而是把你的恐懼,變成他行動的理由。
    她閉上眼,第一次在沒有安眠藥的情況下,沉入了夢鄉。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地鐵隧道深處,溫時月靠在檢修艙門口,手機屏幕亮著一條未發送的草稿:
    “其實那天我沒告訴你全部-我也怕告別。尤其是對一個讓我想改變作息、調整班表、甚至開始相信星座配對的人。”
    他刪掉了,鎖屏,走向下一節車廂。
    列車駛過黑暗,身後燈光漸遠,如同某種無聲的預兆。
    暴雨砸在柏油路上,像無數細小的錘點敲擊著城市的神經。
    楚夜宮站在街口,雨水順著發尾流進衣領,冷得刺骨,她卻遲遲沒有抬手攔車。
    聚會上的喧囂還在耳膜裏震蕩。
    周舟舉杯時嘴角那抹漫不經心的笑,像一把鈍刀子,緩慢地割開她努力維持的平靜。
    他身邊的新女友妝容精致,依偎著他低聲笑語,仿佛在無聲宣告:看,有人已經向前走了,而你還困在光影與幻想之間。
    “虛幻光影”-他說得真準,也真輕蔑。
    可她沒反駁。
    燈光本就是虛的,是光與影的博弈,是短暫的存在對抗永恒的黑。
    她做的不是照亮現實,而是為那些不願直視深淵的人,造一片可以喘息的星空。
    她寧願燒盡,也不要半生不熟地活著。
    這句話出口時,她看見周舟眼神閃了一下。
    或許是他沒想到,那個曾經倔強到不肯低頭的女人,如今依舊不肯妥協,哪怕全世界都在勸她“踏實一點”。
    風卷著雨撲在臉上,她終於抬手,一輛空駛的出租車滑停在麵前。
    車內殘留的煙味和潮濕的坐墊讓她皺眉,但她沒換車。
    關上門的瞬間,世界被隔成兩半:外頭是混沌的雨夜,裏頭是沉默的獨處。
    手機在包裏震動了一下。
    她掏出來,屏幕亮起-溫時月的名字浮現在通知欄,一條未讀語音。
    心跳漏了一拍。
    她點開播放,他的聲音穿過電流傳來,低沉、克製,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你現在在哪?要不要我過來接你?”
    就這麼一句。
    沒有追問她在哪,沒有質問為什麼這麼晚還不回家,隻是問:要不要我過來。
    她眼眶忽然發熱,手指懸在回複框上,最終隻打出一個“不用”,又刪掉,換成一句“我已經在車上了”。
    發送後,她把手機反扣在膝上,閉上眼,任思緒沉入黑暗。
    車子駛過隧道,信號斷斷續續。
    她想起他說下周要調去北線夜班,可能不能準時陪她問答。
    她當時“嗯”了一聲,心裏竟莫名安心-因為他承諾了會補,而她竟然信了。
    回到家,鑰匙剛插進鎖孔,樓道燈忽閃兩下,滅了。
    她心頭一緊,推門進去,順手按了牆上的開關-沒反應。
    再試幾次,依舊一片漆黑。
    跳閘了。
    她摸索著將包放在玄關櫃上,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
    黑暗如潮水般湧來,不是普通的黑,是那種壓下來、纏住四肢的黑,帶著密閉空間特有的窒息感。
    她背抵著牆,慢慢滑坐在地,膝蓋蜷起,手臂環抱住自己,指尖冰涼。
    手機屏幕還亮著,顯示電量充足,但Wi-Fi信號格為空,運營商信號隻剩一格。
    她想打開手電筒,卻發現手指微抖,幾乎握不住。
    就在這時,消息提示音響起。
    一條新消息。
    她點開,是溫時月:“楚夜宮?”
    緊接著,第二條:“你到家了嗎?剛才通話斷了。”
    第三條-是一條未讀的錄音文件。
    她盯著那條消息,喉嚨發緊,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窗外雷聲漸遠,雨聲淅瀝,屋內寂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她點開了那條語音。
    他的聲音從聽筒裏緩緩流出,低啞而堅定:“喂?楚夜宮?你還在嗎?我不知道你那邊發生了什麼,但我現在一直在說話,隻要你能聽見-我不掛,你也不許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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