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每日三問,從靈魂到童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4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清晨七點零三分,手機在控製台上震動了一下。
楚夜宮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高領毛衣的領口遮住了半張臉,眼下一片青黑。
她沒睡好,或者說,根本沒睡。
一夜未眠後的精神像一根繃到極限的弦,輕輕一碰就會斷。
她本已決定徹底清空“星語”APP-這種深夜情緒泛濫的產物,不該出現在她清醒的世界裏。
可當那條消息跳出來時,她的指尖卻比意識更快地劃開了屏幕。
“昨天的問題,你還想聽答案嗎?”
她冷笑一聲,幾乎要退出對話框。
可手指懸在空中,終究沒有落下。
窗外天光微亮,灰白色的晨霧籠罩著城市,遠處樓宇的輪廓模糊不清,如同她此刻的心境:明明想逃,卻又忍不住回頭望。
她點開輸入框,刪了三次才打出一句:“那你現在逃什麼?”
幾乎是瞬間,對方回複了。
“怕這次醒來,你會消失。”
楚夜宮猛地怔住。
這句話太輕,卻又太重。
它不像追求者的討好,也不像獵手的試探,而像一道從黑暗中伸出的手,準確地搭在了她心口最軟的地方。
她忽然覺得喉嚨發緊,像是被人無聲扼住,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眼睛幹澀刺痛。
然後她緩緩合上手機,把它翻過去,背麵向上,仿佛這樣就能隔絕某種正在悄然蔓延的情緒。
但她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半小時後,林晚的語音電話打了進來,語氣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一貫的直白:“你不會真跟那個”高度契合”的人聊了一整夜吧?”
楚夜宮沒否認。
“完了。”林晚歎氣,“你這表情我太熟了,上次是你做完《溺》之後對著監控視頻看了三小時,說”它差一點就能說話了”。你現在的眼神,就跟那時候一模一樣-像是終於找到了能聽懂你沉默的人。”
楚夜宮沉默片刻,忽然打開聊天界麵,截下溫時月提出的規則,發了過去。
“每日三問:每晚睡前互問三個問題,不限內容,必須如實作答。”
截圖落地不到五秒,林晚回了一句:“你看,多像某種情感PUA話術。”
楚夜宮扯了扯嘴角。
可林晚緊接著又補了一句:“但他問的是”你最後一次哭是因為什麼”,而不是”你覺得我帥嗎”-這說明他在挖坑,但至少是往心裏挖。”
她愣住。
的確,那些問題沒有一絲輕浮或**,反而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剖開表層的寒暄,直抵內心最不願示人的角落。
她本該警惕,甚至厭惡這種侵入式的交流方式-作為天蠍座,她向來厭惡被輕易看透。
可奇怪的是,她並不反感。
相反,她竟有種隱秘的期待,仿佛終於有人願意陪她走完那段無人敢涉足的暗路。
於是那天晚上,當夜色再次沉落,她主動打開了對話框。
十點五十六分,她敲下第一個問題:
“你有沒有騙過最親近的人?”
她沒指望立刻得到回應。
她甚至做好了他敷衍搪塞、或者幹脆回避的準備。
畢竟這個問題太鋒利,足以割破任何一段尚不穩固的關係。
二十分鍾後,手機震動。
溫時月回複了。
“有。去年母親病危,我說我在醫院陪床,其實那天我在江邊坐了一整夜,不敢進去。我不敢麵對她問我”你以後怎麼辦”。”
楚夜宮看著這條消息,久久未能移開視線。
文字很短,語氣平靜得近乎克製,可她卻從中讀出了巨大的潰敗感-那種成年人獨自承擔命運重壓時的無聲崩塌。
她忽然明白,這個男人不是在講故事,而是在交出自己的一塊血肉。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幾秒,然後發出第二問:
“你最害怕哪種告別?”
發送成功後,她將手機放在胸口,仰頭望著天花板。
展廳裏的燈光早已熄滅,隻有窗外城市的光暈透過玻璃灑進來,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影。
她感到一種奇異的平靜,仿佛這一問一答之間,有什麼東西正在緩慢生長,既非愛情,也非依賴,而是一種更深的聯結-兩個孤獨靈魂在黑暗中摸索彼此指紋的過程。
她不知道他會如何回答。
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在意。
隻是當手機再次震動時,她的心跳,不受控製地加快了一拍。
而就在這時,工作手機突然響起。
來電顯示:張弛。
她盯著那名字看了兩秒,指尖微涼。
但她沒有立刻接起。
她隻是先看了一眼溫時月的對話框-
【對方正在輸入……】十點五十九分,手機屏幕暗了又亮。
楚夜宮盯著那行未完成的輸入框-【對方正在輸入……】像一根懸在空中的線,牽著她不敢動彈。
她屏住呼吸,仿佛稍一出聲,就會驚走這微妙時刻裏某種即將成形的東西。
可就在這時,工作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劃破展廳死寂。
她皺眉,指尖遲疑了一瞬,終究還是滑動接聽。
電話那頭傳來項目總監慣有的焦躁嗓音:“夜宮,媒體預展得延後兩天,主控板燒了,備用件明天才到貨。你現在過來一趟,重新調光路。”
她“嗯”了一聲,聲音啞得不像自己。
掛斷後,她沒有立刻起身。
視線仍黏在溫時月的聊天界麵,可那個“正在輸入”的提示,不知何時已悄然消失。
她心頭掠過一絲說不清的失落,像是等來了一場雨,卻隻落下一滴水珠。
她站起身,腳步輕緩地走向展廳中央。
那裏,她的光影作品正隨背景音樂緩緩流動-巨型水幕從穹頂垂落,霧氣氤氳中,兩道光影交錯、纏繞,最終化作一對交疊的手影,掌心相貼,脈絡清晰如生。
這是她為《溺》係列展設計的核心裝置,原定冷色調貫穿始終,象征現代人情感的疏離與沉沒。
可此刻,她忽然想起昨夜溫時月那句輕描淡寫的話:“我喜歡有溫度的東西。”
不是熾熱,也不是浪漫,而是“溫度”-那種藏在日常縫隙裏的微光,比如一句準時的晚安,比如泡腳時遞來的毛毯,比如現在,他在深夜認真回答她每一個近乎苛刻的問題。
她停下腳步,凝視著水幕中那對冰冷而完美的手影,忽然覺得它們太靜了,太遠了,像隔著玻璃看一場別人的告別。
她轉身回到控製台,快速調出程序編輯界麵,在原定的藍灰漸變中強行嵌入一段暖色過渡-琥珀金自底部升起,如初陽穿透海麵,緩慢浸染整片水幕。
光影隨之變化,那雙手仿佛被喚醒,輪廓柔和下來,指尖微顫,竟似有了呼吸。
林晚恰巧路過,一眼看見,猛地刹住腳步:“你瘋了?這根本不符主題!《溺》講的是孤獨的本質,不是溫情劇結尾!”
楚夜宮沒回頭,手指仍在鍵盤上敲擊,確認保存。
“現在它符合了。”她說,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
林晚愣住,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低聲道:“你完了。”
她知道林晚的意思。
可她不在乎。
因為就在她按下同步鍵的瞬間,手機震動了一下。
溫時月的答案來了。
“我最怕無聲的告別-沒有爭吵,沒有解釋,隻有慢慢變淡的消息提示音。就像地鐵駛離站台,燈一點點遠去,你知道不會再等你。”
楚夜宮指尖驟然發冷,血色從指節褪去。
她怔怔地看著這句話,像被人迎麵推入深海。
那些字句並不激烈,卻帶著一種熟悉的鈍痛,直擊她心底最隱秘的恐懼-她曾無數次夢見這樣的場景:一個人站在空蕩的站台,列車無聲開走,連回望一眼的人都沒有。
而此刻,他卻親口說出這份恐懼,如此平靜,又如此精準。
她忽然懷疑-這是坦白,還是預告?
她顫抖著點開輸入框,幾乎要打出:“那你現在是在預告嗎?”
可話到指尖,又生生刪去。
她不能顯得脆弱,更不能暴露自己的不安。
她是天蠍,是那個永遠先抽刀的人。
若結局注定是離開,她寧願是自己先轉身。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刪掉所有情緒,隻留下一句看似平淡無波的話:
“明天輪到你提問。”
發送。
幾乎是同時,窗外城市燈火如潮水般次第亮起,整座都市在暮色中蘇醒。
霓虹倒映在水幕上,與那對交疊的手影融成一片流動的光河。
她靜靜望著,忽然意識到-
從昨晚開始,她的生物鍾已經悄然偏移。
不再是回家後檢查郵件、調試代碼、吞藥入睡。
而是打開手機,等待一個名字跳出來,等一句“晚安”,等三個問題,等一場深入骨髓的對話。
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但她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她築了多年的高牆之下,悄悄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