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騙局，要把他幾天贏來的籌碼和希望全部吞掉。
    他後背一下子被冷汗打濕。
    大部分籌碼已經押在桌上。
    跟，明知道是陷阱。
    不跟，前功盡棄，還可能因為識破騙局惹來更大麻煩。
    自由近在眼前，卻被一隻肮髒的手死死按住。
    “跟不跟？”
    對麵男人抬起渾濁的眼睛，聲音沙啞帶著戲弄，
    “聽說你要八千萬？這把贏了就夠了。”
    賭桌周圍不知什麼時候圍了不少人，眼神冷漠。
    魏承軒派來的人也混在裏麵，臉上帶著惡意的笑。
    空氣好像凝固了。
    骰子聲、籌碼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陸允隻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
    他想起黎兆霆騎馬時那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想起自己十五年像陰溝老鼠一樣仰望那束光。
    所有的掙紮，不就是為了能挺直腰杆站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嗎？
    不能輸在這裏！
    一股血氣衝上頭頂。
    他眼裏的溫順瞬間消失，像被激怒的野獸露出獠牙。
    在所有人注視下，陸允做了個意外舉動。
    他沒看底牌，猛地站起來雙手撐住桌子，身體前傾盯著對麵男人。
    “紅桃A背麵左下角有指甲劃痕。”
    聲音不高卻斬釘截鐵，
    “梅花K側麵用藥水做了標記，偏光才能看見。”
    每說一句，對麵男人臉色就白一分。
    周圍看熱鬧的眼神變成了驚疑。
    “還要我繼續說嗎？”陸允聲音冰冷，
    “還是把發牌員袖子裏準備換的牌也說出來？”
    他靠的是對之前幾十局牌的恐怖記憶和計算，硬生生反推出對方作弊的方法。
    “你**胡說！”
    魏承軒的人趁機發難，一拍桌子指著陸允吼，
    “輸不起就賴賬？汙蔑賭場出千？活膩了！”
    幾個彪形大漢擠進來圍住陸允，氣氛瞬間緊張，眼看就要動手。
    陸允獨自被圍在中間，像暴風雨裏隨時會翻的小船。
    魏承軒的人直接撲上來。
    他們不想給陸允任何機會，目的就是製造混亂搶回籌碼，最好把他徹底廢在這裏。
    砰！
    一記重拳砸在陸允抬起格擋的手臂上，骨頭劇痛。
    他悶哼著後退撞翻椅子。
    更多人圍上來，拳腳像雨點落下。
    賭場亂成一團，尖叫聲咒罵聲混成一片。
    陸允眼裏戾氣暴漲，知道現在留情就是找死。
    他像被逼急的野獸，憑著街頭打架的狠勁和學的格鬥技巧拚命反擊！
    手肘猛擊一人肋骨，傳來骨裂聲。
    側身躲過橫掃，扣住對方手腕狠折，慘叫響起。
    奪過一根短棍劈頭蓋臉砸向衝來的打手……
    他打法凶悍，完全是以傷換傷以命搏命。
    因為他輸不起。
    那堆籌碼是他唯一的希望！
    但雙拳難敵四手。
    背後空門被人狠踹，他向前踉蹌，喉嚨發甜湧上血腥。
    太陽穴又被重擊，眼前一黑耳朵嗡嗡響。
    腹部腰部接連挨打，劇痛讓他幾乎**。
    哐當！
    他終於支撐不住重重摔在冰冷粘膩的地上，短棍脫手飛出。
    幾隻腳狠狠踩在他背上腿上，力道大得像要碾碎骨頭。
    他掙紮卻被死死按住。
    一隻粗糙的手掰開他緊握的手指，硬生生搶走他護在身下的籌碼袋。
    “媽的挺能打！錢拿來吧你！”
    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被揣進懷裏。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搏殺，所有隱忍計算勇氣，隨著被搶走的籌碼轟然崩塌。
    滅頂的絕望比身上任何傷都痛千百倍，瞬間吞沒了他。
    冰冷從心髒蔓延到四肢，連掙紮的力氣都沒了。
    他輸了。
    輸掉自由，輸掉未來，輸掉偷偷珍藏十五年連碰都不敢碰的那點光。
    他趴在肮髒地上，臉貼冷地板閉上眼睛。
    外麵所有喧囂毆打辱罵都遠了，心裏隻剩一片死寂。
    連肋骨可能斷了的銳痛都麻木了。
    就這樣吧。也許這就是結局。
    就在他意識模糊快要放棄時。
    砰砰！
    幾聲沉悶擊打聲響起，伴著短促慘叫和重物倒地聲。
    壓在他身上的力量突然消失。
    陸允艱難地慢慢抬頭，模糊看見那幾個打他搶籌碼的人像破麻袋一樣倒在地上痛苦蜷縮。
    換成了幾個氣息精悍的黑衣男子。
    帶頭的是之前那個首領模樣的男人。
    他彎腰從搶籌碼的人懷裏輕鬆拿回染了陸允血的袋子，掃了眼地上狼狽的陸允，眉頭微皺。
    “陸先生，抱歉來晚了。”
    聲音還是平穩，但動作快了些，示意手下，
    “扶陸先生起來，清理現場，叫醫生。”
    劫後餘生的衝擊讓陸允腦子空白。
    他看著失而複得的籌碼袋，看著瞬間被控製的場麵，一時理解不了發生了什麼。
    從地獄到天堂太快，快得他措手不及。
    狂喜嗎？
    有的。
    但更多的是巨大無力感和深深屈辱。
    他最後還是靠不知名的幹預才保住這本該屬於他的錢。
    他被小心扶起來，渾身都痛，嘴角滲血，眼前發黑。
    但他死死咬牙沒讓自己再倒下。
    顫抖著手從首領那裏接回沉重得像有千斤重的籌碼袋緊緊抱住。
    這一次，再沒什麼能把它奪走。
    托盤裏籌碼不多不少，剛好八千萬還多一點。
    局勢瞬間逆轉像坐過山車。
    陸允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籌碼像在做夢。
    劫後餘生的虛脫夾雜著不真實的狂喜海嘯般衝擊神經。
    喉嚨像被堵住，鼻子發酸眼前模糊。
    他死死咬住下唇幾乎嚐到血味。
    猛地低頭讓帽簷遮住臉，肩膀微不可查抖了一下，隨即用盡全力挺直背。
    不能哭。
    絕對不能在這裏哭。
    自由的代價這麼沉重，沾滿屈辱危險和未知幹預。
    他沒說謝謝，也不知道該對誰說。
    隻是緊抱那堆籌碼像抱著剛從虎口奪回還帶血的心髒，一步一步堅定走向兌換處。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換了一小部分現金，走到賭場最暗角落，那裏蹲著個因欠高利貸被揍得鼻青臉腫發抖的小男孩。
    陸允蹲下身把錢塞進男孩手裏，聲音壓低：
    “走吧，離開這裏。別再回來了。”
    男孩愣住難以置信看他。
    陸允已經起身拉低帽簷走向兌換處。
    他自己在深淵搏殺滿手汙濁，卻還是見不得人間最直接的苦難。
    因為那一瞬他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黎兆霆。
    他兌換了巨額現金，這是他通往自由的唯一希望。
    快步離開這個窒息的地方，重新融入九龍城寨迷宮般潮濕巷道。
    但當他回到臨時住處打開手機聯係之前有意接他合約的小經紀公司時，得到的卻是一個接一個委婉卻堅決的拒絕。
    抱歉安先生，我們評估後覺得不適合合作……
    安先生，很欣賞您的才華，但您還是另找別家吧……
    安先生，我們收到些關於您背景的不太好的消息，所以……
    陸允握著手機站在昏暗巷口，晚風吹他汗濕的額頭。
    他贏了錢湊夠了贖身資本，卻發現自由的門早被更強大的力量從外麵徹底封死。
    魏承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