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文件放的位置太不對勁了。
    黎先生的桌子從來整整齊齊，這份加密文件怎麼會隨便擺在雜誌旁邊？
    陸允心裏一沉，立刻按下通訊器。
    “周特助，書房需要馬上封鎖。文件沒按規定放，我懷疑有人動過。”
    他聲音冷得像冰，每個字都帶著寒氣。
    現在他腦子裏隻有一件事：黎先生的安全可能受到了威脅。
    他守在書房門口，背挺得筆直，目光銳利地掃視走廊。
    那份文件在他眼裏就像一根毒刺，必須立刻拔掉。
    周銳很快帶人趕來。
    陸允簡短說明情況，又補充道：“建議全麵檢查書房。在確認安全前，黎先生最好別用這裏。”
    他的建議專業周到，完全是從保護黎兆霆出發。
    周銳看著他，眼神複雜。
    看著周銳小心收好文件，陸允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
    但他心裏的疑慮沒散，反而越積越厚。
    到底是誰？
    竟敢在黎先生的地盤上這麼大意？
    時間又過去近十天。
    陸允依舊每天筆直地站在崗亭裏。
    心底那點期盼，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固執地瘋長。
    這天中午，他聽見秘書們低聲交談，說黎先生結束了海外行程，正在頂樓書房。
    那顆沉寂許久的心，又開始不受控製地鼓噪起來。
    這時耳機裏傳來指令，讓他去頂樓停機坪巡邏。
    陸允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
    他急忙搭乘電梯，踏上空曠的停機坪。
    風很大。
    他選了個邊緣位置站定，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個剛從樓梯間走出的身影。
    黎兆霆似乎剛從書房出來，手裏拿著文件，眉頭微蹙，步履匆匆。
    他的目光徑直掠過停機坪，仿佛站在不遠處的陸允與空氣並無不同。
    這種視而不見讓陸允心頭泛酸，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他本就是對方世界裏一個微不足道的背景。
    直升機旋翼開始轉動，發出沉悶轟鳴。
    黎兆霆微微傾身與飛行員做最後溝通。
    他穿著深灰色西裝，身形挺拔。
    午後的陽光給他周身鍍上金邊，顯得遙不可及。
    陸允恪守本分地站著，目光卻不受控製地追隨著那個身影。
    他能看見對方被風吹動的發梢，說話時喉結的滾動。
    這短暫的凝視，是他枯燥執勤時光裏唯一的慰藉。
    突然，一陣猛烈的側風刮過天台。
    幾乎同時，刺耳的金屬斷裂聲壓過了引擎轟鳴。
    陸允瞳孔驟然收縮。
    直升機艙門的液壓鎖扣在震動和突風中崩裂。
    沉重的艙門像失控的巨扇，直掃向背對著它卻毫無防備的黎兆霆。
    周銳反應極快，在異響傳來瞬間就試圖上前。
    但對這來自上方的機械危險，存在那致命的零點幾秒延遲。
    來不及了！
    陸允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先於意識行動。
    他像子彈般撲向黎兆霆。
    用一個計算過的角度，將黎兆霆緊緊護在懷裏，借著衝力摔向安全死角。
    “唔！”
    在壓入安全區的最後一刻，陸允右半邊身體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失控的艙門邊緣狠狠刮過他的後背和肋部。
    他甚至聽見自己骨頭的摩擦聲。
    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比劇痛更清晰的，是身下軀體的溫熱，是黎兆霆被他護住時緊繃的肌肉線條。
    他安全了。
    這個念頭奇異地撫平了他因劇痛而幾乎渙散的意識。
    “黎先生！”
    “陸允！”
    周銳和其他人這時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
    黎兆霆在被撲倒的瞬間有過短暫錯愕，但立刻被身上人的痛哼拉回現實。
    他被陸允牢牢護在身下，毫發無傷。
    被扶起時，他第一眼看見的是陸允背部製服上的暗紅，和那張因失血劇痛而蒼白的臉。
    年輕人額頭沁汗，嘴唇咬得毫無血色，卻還想自己站起來。
    黎兆霆眼底掠過震驚，還有一絲難以捕捉的複雜。
    這種反應速度，這種不顧後果的犧牲……絕不是一個普通保安該有的！
    “立刻聯係醫院！準備車！”周銳聲音急促。
    “去……去深水埗”陳記醫館”……”
    陸允忍著暈眩，聲音微弱卻堅持，“我……自己去就行……不能再給黎先生添麻煩……”
    這拒絕是發自內心的。
    他覺得自己這條命，不值得黎兆霆為他浪費任何資源。
    黎兆霆看著他被血汙浸染的製服，又掃過他因疼痛顫抖卻依舊倔強的臉。
    這一次，他沒有理會陸允的拒絕，聲音冰冷而不容置疑：
    “送他去私立醫院。現在。”
    陸允的心猛地一沉，還想說什麼，卻被黎兆霆冰冷的眼神懾住，最終頹然垂頭，任由周銳他們架起他。
    每一步都牽扯傷口，鑽心地疼。
    但比身體更痛的，是黎兆霆那仿佛要將他靈魂看穿的目光。
    他是不是……嫌我麻煩了？
    在被扶進電梯前，黎兆霆忽然上前，用冰涼指尖極快地碰了下陸允手背上摩擦出的血痕。
    觸碰一瞬即逝，卻帶著灼人的溫度。
    兩人都是一震。
    陸允蜷起手指，心髒狂跳。
    黎兆霆迅速收手，指尖無意識地撚了撚。
    他恢複冰冷，目光銳利地鎖住陸允躲閃的眼睛：
    “為什麼？”他問，“這麼拚命？”
    陸允的心像被貫穿，比背上的傷更疼。
    這一刻，眼前黎兆霆的臉與十五年前深水埗巷口，那個倨傲的少年側影重疊。
    那時，對方隔著遙遠距離，卻改變了他的命運。
    如今近在咫尺，卻依舊認不出他。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心酸湧上鼻腔，讓陸允眼眶猛地一熱。
    他慌忙垂下眼簾，睫毛顫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嚐到血味，用力把眼淚逼回去，固執地沉默著。
    黎兆霆盯著他看了幾秒，目光深沉難辨，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走進電梯。
    陸允被送進黎氏控股的私立醫院，接受了全麵檢查和處理。
    診斷結果是背部嚴重挫傷，肌肉撕裂，兩根肋骨骨裂，需要住院。
    消毒水氣味幹淨冰冷，環境奢華，卻隻讓陸允感到拘謹不安。
    第二天下午，病房外響起腳步聲和彙報聲。
    門開了，黎兆霆在一群醫院高管的簇擁下走進來。
    他今天穿了身黑色休閑裝，身姿筆挺，在這群人中格外顯眼。
    “黎先生，這層VIP病區的入住率和患者恢複情況都很理想……”
    院長正殷勤彙報。
    黎兆霆微微頷首，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整個病房。
    最後，才像終於注意到病床上的人一般，落在了陸允身上。
    他的眼神很淡，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仿佛隻是視察工作中順帶關注的一個點。
    陸允半靠在病床上，從那群人進來起就繃緊了身子。
    他看著被人群環繞的黎兆霆，心裏那點見不得光的期待，突然雀躍了起來。
    他來了。
    哪怕是順路，能來看他一眼也好。
    黎兆霆聽完彙報，這才像想起什麼似的，朝病床抬了抬下巴。
    “他怎麼樣？”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天氣。
    主治醫生趕緊上前：
    “陸先生是背部挫傷和肋骨骨裂，沒傷到要害。現在情況穩定，需要靜養和專業康複，不然容易留後遺症。”
    黎兆霆點點頭，視線在陸允繃緊的肩線上一掠而過。
    他轉向院長，公事公辦地交代：
    “安排最好的康複團隊。黎氏的員工，不能帶著隱患工作。”
    院長連聲應下。
    視察行程還長，他急著引黎兆霆去看下一個點。
    畢竟這個金主爸爸可是自醫院成立以來，第一次正式來視察工作。
    人群簇擁著他離開，房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麵的聲響。
    病房裏突然安靜下來。
    陸允望著那扇門，慢慢鬆開揪著床單的手指。
    空氣裏還留著雪鬆的尾調，很淡，像他剛才那個眼神一樣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