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軼剛想試探著爬下去睡覺時，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
    “那個……裴同學，這道題，能不能教教我啊……”
    程軼的動作立馬頓住，趴下去的頭在半空停了一下，隨即慢慢趴下去，不經意留著一隻耳朵在外麵偷聽。
    那女生聲音靦腆，話語間盡顯羞澀，不用看就知道已經紅透了臉，程軼莫名煩躁了下，心裏吐槽：
    怎麼現在的小姑娘都喜歡這種冷冰冰的類型？
    想著想著，聽見旁邊的裴路錦回複道：“哪一題？”
    聲音依舊低沉冷淡，沒有任何情緒的回應。
    女生把練習冊遞了過去，指了指具體的題目，接著就是裴路錦在旁邊清晰明了的講解著題目，速度不緊不慢，每一個知識點都講解的明明白白。
    恍惚間，程軼覺得他都好像聽懂了。
    旁邊講題的聲音依舊在持續，程軼忍不住抬起一點頭，借著換姿勢的機會轉頭偷瞄。看見裴路錦的身體微微側向那個女生，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指方向的題目。
    裴路錦照常還是那副冷淡的模樣，並沒有因為女生的到來而不自在，沒有冷漠，更沒有因此高興。
    女生聽得連連點頭，原本通紅的臉此時也緩和了不少，像被裴路錦帶進知識的海洋暢遊了一番，根本不再想著情情愛愛，簡直是一款強力清心劑。
    真是神奇。
    程軼這樣想著。
    女生最後離開時小聲說：“謝謝你，裴同學，我懂了。”
    “嗯。”裴路錦應了一聲，隨即坐正，視線再次落回自己身前的那堆讓人根本看不懂的習題上，好像剛剛並沒有人來過一樣。
    程軼則繼續把腦袋埋進臂彎裏，假裝自己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睡覺。
    裴路錦的視線慢慢從書上移開，最終落到了程軼身上，他想，這人恐怕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動作在別人看來有多明顯。
    他直勾勾望著背對自己趴著的程軼，一頭微長短發毛茸茸的垂下，隨著趴下的姿勢擋住臉，隱隱約約還能看見被胳膊擠起的臉頰肉。
    這麼看，好像沒有那麼瘦了。
    “裴同學，季老師叫你過去一趟。”一個同學過來告訴他。
    裴路錦應答，收拾好桌上東西就跟人走了。
    高勁宇那家夥不知道什麼時候溜了過來，用指關節敲了敲程軼的桌麵，壓低聲音，語氣帶著促狹：“軼哥，睡著啦？別裝了，裴路錦坐你同桌還能睡著，沒吵著你吧？”
    程軼從臂彎裏抬起臉，沒好氣地瞪他：“滾，你現在最吵。”
    高勁宇“嘿嘿”一笑，湊得更近，低聲說：“別說，你這新同桌還挺受歡迎，這才幾天啊……”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剛才來問問題的那個女生座位的方向。
    程軼心裏那點無名火被高勁宇這話一撩，差點竄起來。
    他強壓下去，故作不耐地揮揮手：“關我屁事，他受歡迎是他的事，別吵我睡覺就行。”
    高勁宇無語地撇了撇嘴，“得，您是睡神，堂堂學神的八卦都比不過您睡覺，打擾了。”說罷，還拱手抱了個拳。
    “嗯。”程軼埋頭下去，在臂彎裏發出悶悶的認同。
    高勁宇無奈歎了口氣，擺著手又去別處玩了。
    *
    裴路錦跟著喊話的同學一起到了三樓教師辦公室，季越汝辦公室的門還虛掩著，帶領的同學率先敲門。
    “報告！”
    “進來。”季越汝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此時季越汝正坐在辦公位上，皺著眉頭，看著手上剛批完的作業，抬眼看到裴路錦已經來了，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讓幫忙喊話的同學回班後，季越汝對裴路錦說：“路錦啊，坐吧。”
    她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坐著，裴路錦也不推辭，聽話的坐下，安靜等待著季越汝的下文。
    看著裴路錦這正經沉穩的模樣，她深深歎了口氣，雙手交疊放在腿上，正對裴路錦，以一個相對平等的姿態談話。
    “剛剛你媽媽給我打了個電話。”季越汝剛說完這句，裴路錦眼神微動，似乎在他意料之中，但眼中也透著幾分陰鬱，沒說話。
    “她……很關心你的學習和在學校的情況，尤其是……”她頓了頓，又說，“尤其是你的同桌，程軼同學。你媽媽的意思，是程軼同學他可能會影響到你學習，希望我能給你調個班，或者……至少換個座位。”
    隨著季越汝的話音落下，辦公室裏安靜了片刻，隻有窗外傳來樓下的操場上，正在上體育課的學生們的聲響，如同小時候無數個下午，隻能坐在家裏聽著同齡小孩們，在外麵歡笑的聲音。
    他平靜的呼吸了幾循，抬眼，對季越汝提出：“季老師，我認為沒有必要。”
    季越汝有些詫異，“怎麼說？”
    “我和程軼做同桌的這幾天裏，他並沒有影響到我學習。”裴路錦語氣平淡而堅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而且我認為程同學他……並不像傳言中的那樣。”
    季越汝看著他點點頭，讓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一定要換座位或者換班，我有一個條件。”裴路錦說。
    “什麼條件？”季越汝問。
    “下次月考，如果程軼的總成績能比現在的提升三十名，就保持現狀，如果他做不到，我就換走。”
    季越汝愣住了，她看著眼前這個總是冷靜沉穩的學生，一時竟摸不透他的想法。
    提升三十名對於成績長期在年級末遊徘徊的程軼來說，難如登天。本來季越汝還以為這是一個委婉拒絕調座的借口，但看裴路錦此時的神情，又不太像。
    “路錦啊，你確定？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季越汝問。
    “我知道。”裴路錦點頭，“家裏那邊我會溝通，也請季老師暫時不要告訴程軼這件事。”
    季越汝沉吟片刻，終於點了點頭：“好吧，那就按你說的，以月考成績為準。”
    “謝謝老師。”裴路錦站起身，微微點頭，“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他轉身走出辦公室帶上門，走廊裏空曠安靜，他的腳步聲平穩，回到教室後門時，他腳步頓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那個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身影。
    程軼似乎睡得很沉，連姿勢都沒變過，隻是在裴路錦走近時，輕輕地動了一下。
    裴路錦不動聲色地在旁邊坐下，拿起筆，視線掃過程軼毛茸茸的後腦勺。
    他想，從今天開始，他可以真正靠近這個複雜到讓他感興趣的人了。
    真的好久不見。
    回到座位的裴路錦，視線依舊看著程軼時不時蹭自己臂彎的小動作。
    三十名的提升，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易事，尤其是對程軼這種，連作業都常常拖欠的學生。
    但他記得剛剛講題時，程軼微微露在外麵偷聽的耳朵，覺得他應該也是好奇的。
    下課鈴響起，程軼像是被噩夢嚇醒般，猛地抬起頭，隨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環顧四周。
    當他的目光與裴路錦對上時，又迅速移開，裝作若無其事地伸了個懶腰。
    “睡夠了？”裴路錦破天荒地開口。
    程軼愣了下，隨即扯出一個不怎麼自在的笑：“還行吧。”
    就是一睜眼看見個人，有點嚇人。
    程軼後半句沒說下去，裴路錦也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筆記推到他麵前。
    “……？”程軼滿臉疑惑地看向那本整潔的筆記本。
    “各科筆記。”裴路錦語氣平淡，“季老師說，同桌之間要互相幫助。”
    季老師或許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但程軼盯著那本筆記，像是見到了什麼燙手山芋，猶豫了一下才接過。
    他翻了幾頁，看著上麵蒼勁有力的筆跡，絲毫不顯淩亂，反而把密密麻麻的知識點整理得條理分明。
    “字寫得不錯啊。”他幹巴巴地誇了一句。
    “謝謝。”裴路錦應道，目光停留在筆記本上，“如果有任何看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問我。”
    程軼張了張嘴，猶豫道：“呃……沒、沒必要吧。”
    他根本就一點都看不懂。
    裴路錦的指尖在筆記上輕輕一點，“第一章是數學的函數基礎，你剛才應該聽懂了部分。”
    程軼一股被發現的心虛感湧上來，猛地合上筆記本：“誰說我聽懂了，我一點都聽不懂！剛才我一直在睡覺，你瞎嗎？”
    “閉目養神時耳朵會動？”裴路錦視線掃過程軼泛紅的耳尖，抬手指過去，“像這樣。”
    他話音剛落，程軼瞬間捂住耳朵，惱羞成怒地瞪過來：“裴路錦！”
    “第三章的立體幾何，你上周小考隻寫了”解”。”裴路錦翻開另一頁，指尖劃過清晰工整的幾何圖解，“這是那道題的全部輔助線方法。”
    程軼怔住了，下意識去摸書包夾層裏那張被揉皺的草稿紙。他以為早就扔掉了。
    “不會的題可以問我。”裴路錦將筆記又推近幾分，“除非你怕……”
    “我怕什麼？”程軼一把按住筆記，發出清脆的拍打聲。
    裴路錦抬眼看他，目光平靜，“怕認真學了還是考不好。”
    教室裏最後幾個同學正收拾書本，程軼察覺到那些人在向這邊看，一股被激怒的火燒起來，不耐地踢了腳旁邊的椅子，發出響聲，怒極反笑：“激將法？”
    “陳述事實。”裴路錦慢條斯理地合上筆帽，語氣不緊不慢，絲毫不管程軼是否真的被激怒，“你連試都不敢試。”
    程軼猛地站起身，他抓起那本筆記死死攥在手裏，俯身時，頭幾乎撞到裴路錦的額頭。
    “行啊，不就是學習嗎？”他低聲對著裴路錦挑釁道，“年紀第一又怎樣，馬上就要換人了！”
    筆記本在他手裏攥得變形，轉身走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笑，他猛地回頭，視線捕捉到了裴路錦嘴角消失的弧度。
    “你笑什麼？”
    “沒什麼。”裴路錦低頭整理書包，肩線微微顫動，“程軼倒著寫，是軼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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