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軼覺得，自己大概從來沒有這麼正襟危坐地上過課。
    畢竟旁邊那人存在感太強，不是那種張揚喧鬧的動靜，恰恰相反，裴路錦安靜得過分，翻書頁的聲音輕得很，寫字時筆尖劃過紙麵，也隻有細微的響動。
    但程軼就是覺得，自己周圍的空氣都因為這家夥的靠近而變得不習慣，讓他呼吸都不太自在。
    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英語單詞上，但眼角的餘光，總是不受控製地瞥向左側擱在桌上的手。
    裴路錦的指節修長，握著純黑色的中性筆，正在一本幹淨的筆記本上寫著什麼，字跡工整利落，程軼莫名想起了那天晚上，這隻手是怎麼穩穩地拉著元寶的牽引繩，又是怎麼在之後那幾天晚上，輕輕撫過那些流浪貓脊背的。
    “嘖。”
    他煩躁地在心裏咂了下嘴，強迫自己扭開頭看向窗外。
    高勁宇隔著過道擠眉弄眼，用口型無聲地詢問：咋樣？
    程軼回了他一個“快滾”的眼神。
    下課鈴聲像是救贖，程軼瞬間鬆了繃到有些酸的脊背，準備趴下補個覺，或是逃離這個讓他渾身不自在的座位。
    然而他剛有動作，旁邊就傳來了那道平靜無波的聲音。
    “程軼。”
    程軼動作一僵，慢吞吞地轉過頭，“幹嘛？”
    裴路錦從桌裏拿出兩本嶄新的筆記本，推到他麵前。
    “數學和物理，高一到高二上的知識點梳理，還有部分典型例題。”他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像根本察覺不到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問題。
    “……？”程軼看著那兩本寫得密密麻麻、條理清晰的筆記本，一時語塞。
    這人是哪裏來的田螺姑娘嗎？還是學習成了精？
    “不是，裴路錦，你這……”
    “季老師安排的幫扶。”裴路錦回複他，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臉上。
    “我……”程軼被他這回答堵得啞口無言，那句“不需要你幫”在喉嚨裏滾了滾，又咽了回去。
    他盯著裴路錦，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出點別的……比如不耐煩，比如勉強，哪怕是嘲笑的反應也絲毫沒有。
    沒有。
    什麼都沒有。
    隻有一片純粹的平靜。
    這種平靜比任何情緒都讓程軼覺得怪異，他扯過那兩本筆記，胡亂塞進抽屜裏，說：“……知道了，謝了。”
    接下來的課間，程軼刻意在外麵晃蕩到快打鈴才回座位。
    上課時，他努力把身體往窗戶那邊傾斜，試圖在兩人之間營造出一點安全距離。
    裴路錦似乎沒察覺到他的小動作，或者說根本不在意。他聽課專注，記筆記認真，偶爾任課老師提問點到程軼，他回答不上來的時，甚至會不動聲色地在草稿紙上寫下關鍵詞，輕輕推到他手邊。
    一次兩次，程軼還能梗著脖子裝作沒看見，可次數多了，他自己都覺得有點沒勁，還有點不可言說的心虛。
    物理課上，老師正在講一道關於電磁感應的綜合大題，程軼聽得雲裏霧裏，開始習慣性地開始神遊，卻聽見旁邊的人突然輕咳一聲。
    程軼下意識瞥過去。
    隻見裴路錦的筆尖在那道題的某個關鍵步驟上不著痕跡地點了點，然後飛快地在那步驟旁邊寫下一個極小的公式。
    程軼盯著那公式看了幾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複雜的情緒。
    完了，這同桌怕是沒法安心當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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