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軼盯著那個數字ID看了半天，恨不得給電腦屏幕都盯穿，試圖從這串數字裏看穿對麵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退出結算界麵，毫不猶豫地點開了添加好友的選項，在搜索框裏輸入了那串冰冷的數字。
    【Fe】申請添加【48795023】為好友。
    附言：哥們玩這麼厲害，加個好友？
    他按下發送鍵，心裏已經想好了通過的一瞬間該以什麼樣的話罵過去。
    然而幾秒鍾後，係統提示無情地彈出：
    【對方拒絕接收您的好友申請。】
    【對方設置拒絕接收陌生人消息。】
    “靠！”程軼這次真的沒忍住，一巴掌拍在了鍵盤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引來了旁邊機位的人側目。
    “軼哥，怎麼了？”高勁宇湊過來看了看，“他拒絕了？”
    “人家設置了拒絕添加。”程軼咬牙切齒，感覺像是吃了個閉門羹，一股火被對方拒絕接受，並彈回給你這個“陌生人”。
    但很快，程軼腦子裏又想到了那個人。
    今天怎麼老是想到他，想到就算了，連打遊戲還能遇見個差不多的人，簡直和裴路錦一樣讓他無處撒火。
    “算了軼哥，可能就是碰上個高手了，晦氣！等一會再來一把，不信還能匹配到他！”高勁宇試圖安慰。
    程軼卻沒動，他盯著那串數字ID，腦海裏反複回放著對局中的細節：那精準到毫秒的時機把握，那沉默卻極具壓迫感的節奏掌控，那偶爾、極其短暫、仿佛確認什麼的操作停頓……
    簡直和裴路錦一個樣！都**煩人！
    這種感覺讓程軼渾身的血液仿佛都湧向頭頂，荒謬，憤怒，還有一種被和裴路錦同樣的人給打敗後的憤恨感。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因為他的動作向後滑出刺耳的聲響。
    “不玩了！”他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火氣。
    “啊？軼哥，這才打兩把……”高勁宇愕然。
    “沒心情了！”程軼抓起桌上的手機和水瓶，頭也不回地朝網吧外走去，“你們玩吧。”
    他需要出去透透氣，需要冷靜一下。
    國慶假期的第一天下午，陽光正好，街上熱鬧非凡。但程軼卻感覺心頭籠罩著一層陰雲，煩躁非常。
    網吧包廂裏，高勁宇和張遲揚、王皓三人麵麵相覷。
    “軼哥這火氣……有點大啊？”王皓撓了撓頭。
    高勁宇歎了口氣：“能不火嗎？被那麼針對，換我我也炸。而且……”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我總覺得軼哥最近，有點不對勁，分班後，尤其是對那個新來的……”
    “就你們說的那個裴路錦？”王皓接口，“嗯……我也覺得，軼哥好像特別”關注”他。”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張遲揚無奈道。
    高勁宇重新握住鼠標，“不管了，咱們再開一把，爭取把分打回來！”
    *
    就在剛剛，裴路錦看著遊戲框旁突然跳出來的話，操作英雄的手指在空中微妙地停頓了一幀。
    一直趴在他椅背上看遊戲的裴姝祺也看到了這條加好友的提示和附言，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哥？他想認識你誒。”
    裴路錦沒有立刻回答，他看著那個ID為“Fe”的刺客，腦海裏閃過的是教室裏程軼挑釁的臉，走廊上擋路的身影，還有此刻在遊戲裏氣急敗壞的叫罵。
    他嘴角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伸手，幹脆利落地移動鼠標，點擊了“拒絕再接收此人消息”，並迅速退出了結算界麵。
    “哥，你怎麼不理他呀？加下看看唄，我看他挺有意思的，你們認識嗎？”裴姝祺好奇地追問。
    裴路錦摘下耳機，揉了揉壓久的頭發，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平淡：“同學而已。遊戲打完了，去做你的作業。”
    “哦……好吧。”裴姝祺撇撇嘴，但還是乖乖從椅背上滑下來。
    待裴姝祺離開房間，老老實實寫作業去後，他重新握上鼠標，準備關掉遊戲客戶端時，目光卻再次在那個已經灰暗下去的好友申請列表【Fe】上停留了一瞬。
    程軼……
    其實從剛才他們幾人開麥的時候，他就聽出來了。
    剛才在遊戲裏，程軼那邊幾人氣急敗壞的罵聲似乎還在耳邊回響，尤其是程軼那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因憤怒而拔高。
    隔了沒多久，房門再次被打開一道縫。
    “哥，”裴姝祺的聲音從門外探進來，帶著點小心翼翼，“你那個同學……遊戲打得不好嗎？”
    裴路錦喝水的動作頓了頓，垂下眼睫，隨口說：“還行。”
    “那你怎麼不理他？”小姑娘的好奇心顯然還沒得到滿足。
    “吵。”裴路錦言簡意賅地給出了一個字評價，放下水杯，拿起桌上一本物理競賽題集，“你作業寫完了？”
    裴姝祺吐了吐舌頭，縮回腦袋：“馬上就去！”
    房門被輕輕帶上。
    裴路錦翻開題集，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公式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
    那個ID“Fe”在泉水再次讀秒時，公屏上打出的那句，幾乎能想象出對方跳腳模樣的，畫麵莫名地在他腦海裏清晰了一下。
    他微微蹙眉，將這點無關緊要的幹擾摒除，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題目上。
    *
    程軼在外麵晃蕩了一下午，直到華燈初上，肚子餓得咕咕叫，才拖著步子往回走。
    路過小區門口那家他常去的便利店時，他腳步頓了頓，推門進去，在冰櫃前拿了一瓶冰鎮可樂，走到收銀台。
    “嘀”一聲掃碼，他拿出手機準備付款，眼角餘光卻瞥見斜前方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放滿文具的貨架前，微微低著頭，正拿著一支黑色的中性筆在看。側臉線條幹淨利落，鼻梁很高，額前柔軟的黑發垂下來，遮住了一點眉眼。
    暖白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種與周遭便利店的煙火氣格格不入的沉靜。
    不是裴路錦還能是誰。
    程軼動作一僵，付錢的動作都慢了半拍。真是冤家路窄，白天在遊戲裏被一個像他的家夥虐，晚上就在這兒碰見正主了。
    裴路錦似乎選好了筆，轉身朝收銀台走來。他也看到了程軼，視線在空中短暫地交彙了一瞬。
    裴路錦的目光平靜無波，就像看一個陌生人，隨即自然地移開，走到旁邊的隊伍排隊。
    程軼心裏的那股無名火“噌”地一下又冒了起來。
    又無視他。
    程軼想到這幾天不順的怒火爆發時，幾乎都有裴路錦的影子，簡直煩得不能再煩，索性他在這條隊末尾，直接換到了裴路錦那邊。
    他偏要讓裴路錦也不快！
    他幾步跟過去，排在裴路錦身後，距離近得幾乎能聞到對方身上極淡的味道，像是洗衣液留下的清爽氣息，與他剛從網吧帶出來的煙味混雜在一起，天差地別。
    前麵的裴路錦正將選好的筆和一本便簽本放到收銀台上，結賬動作不緊不慢，卻很規整。
    程軼盯著他那截從校服袖口露出的、線條清晰的手腕，忽然嗤笑一聲，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前麵的人聽見。
    “放假都穿校服，真愛學習。”
    裴路錦拿著手機的動作輕輕頓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將付款碼遞給店員掃，連眼角的餘光都沒分給身後一點。
    這種徹底被無視的感覺讓程軼更加不好受，他猛地往前踏了半步，肩膀幾乎要撞上裴路錦的後背，聲音拔高，帶著明顯的挑釁：“喂，我跟你說話呢，聾了？”
    便利店裏不多的幾個顧客和收銀員都看了過來。
    裴路錦這才緩緩側過頭，那雙顏色偏淺的眸子平靜地看向程軼，裏麵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惱怒，也沒有畏懼，隻有一種近乎審視的淡然。
    他開口，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帶著疏離的低沉冷淡：“有事？”
    程軼被他這兩個字噎了一下。
    有事？！他當然有事！他看這家夥不順眼，從分班第一天起就不順眼！遊戲裏被個像他的家夥惡心，現實裏又碰上本尊在這裝清高！
    但這些他也不會告訴裴路錦，說出來像自己很注意他一樣，幹脆就像個找茬的混混一樣。
    “看你不爽，不行？”
    裴路錦的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兩秒，那目光帶著某種居高臨下，讓程軼莫名有些煩躁。
    隨即，裴路錦輕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卻清晰地傳遞出一種厭煩的意味。
    他轉回頭，接過店員遞來的塑料袋，道了聲謝，直接轉身。
    程軼下意識想伸手攔住他，但裴路錦腳步未停，隻是在他伸手的瞬間，側肩避開了他想阻攔的動作，大步與他擦肩而過。
    便利店的自動門“叮咚”一聲打開，又合上，將外麵微涼的夜氣和裴路錦沉靜的背影一同隔絕。
    程軼伸出的手抓了個空，僵在身前握了個拳。他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融入夜色，消失不見，胸口那股氣堵得更厲害了，不上不下，憋得他臉色發青。
    “同學，你的可樂，還要嗎？”收銀員小心翼翼地提醒。
    程軼猛地回過神，他抓過那瓶已經被他手心焐得沒那麼冰的可樂，幾乎是咬牙付了錢，隨後一把推開便利店的門，大步走了出去。
    他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大口，原本冰涼的汽水，此刻嚐起來卻隻有一股糖水般的甜膩。
    裴路錦，還有遊戲裏那個數字ID。
    這兩個影子在他腦海裏晃來晃去，讓他這整個假期都糟心透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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