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兔莊晨曉遇良才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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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歸至靈兔山莊,院門虛掩,院內草木蔥蘢,青磚小徑旁蘭草吐蕊,沾著未幹的晨露,日光透過院角老槐樹的枝葉,灑下斑駁碎金,風拂枝葉輕搖,光影隨之流轉。庭中已立著兩人,正是魯班門弟子,含著溫和笑意頷首,一人道:“杜莊主好啊,在下魯班門弟子,我們兄弟二人江湖人稱”木能言”、”鐵有溫”。”他倆皆著素色短褐,衣擺繡著細密的榫卯暗紋,一人腰間懸著枚桃木魯班鎖,鎖身刻著繁複紋路,指尖輕撚鎖穗,眉眼彎彎,笑意明朗,說話時唇角上揚,眼底閃著靈動光采,正是“木能言”;另一人手持一柄小巧鐵尺,尺身鋥亮無鏽,指節分明的手穩穩攥著尺柄,神色沉靜,眉目間透著沉穩內斂,開口時語調平和,神態從容,便是“鐵有溫”。杜莊主見狀,心中暗讚二人少年英氣,雖年紀尚輕,卻各有氣度,話音落時,“木能言”輕輕晃了晃腰間木鎖,清脆聲響襯得愈發鮮活,“鐵有溫”則微微頷首,目光沉穩落在杜莊主身上,盡顯踏實之態。二人一人持一箱,一箱是繩子、鋸子、炭筆等木工工具,一箱是錘子、火鉗、衝子、鑿子等鐵匠工具,杜無恙令莊仆阿梅交給他們一份靈兔莊的局部圖稿,隨後他們兄弟二人便提著工具箱往山莊西側走去——暗室藏於槐樹林後假山之下,入口被青藤遮掩,尋常人難尋蹤跡,臨走時“木能言”回頭衝杜無恙揮了揮手,桃木鎖穗隨動作輕揚,“杜莊主放心,日落前定能把暗室機關的症結找出來,若是小損,今夜便能修妥用得。”“鐵有溫”亦補充道,語調平穩無波卻透著篤定,“工具齊備,圖紙清晰,不會誤事。”杜無恙頷首應下,目送二人身影隱入青藤後,才轉身看向身側臉色蒼白的清鳶,眸底掠過一絲擔憂。杜無恙將虛弱的清鳶扶到春回館,館內暖爐燃得正旺,暖意裹著淡淡的藥香漫散開來,他扶著清鳶坐在鋪著軟墊的木椅上,又吩咐阿梅取來溫熱的薑湯和安神的湯藥。蠻山衛站在館門外,見杜無恙對玄菊閣之人這般悉心照料,眉頭狠狠蹙起,眼底翻湧著厭惡與不屑,暗自嗤罵:杜莊主不過也是見色忘義之人,滿口江湖道義皆是虛話,明知她是玄菊閣的妖女,手上不定沾了多少人命,還要這般袒護,當真糊塗!想罷,他不願再多看一眼館內景象,猛地轉身退出房門,徑直走到院中的老槐樹下,席地而坐,後背靠著粗糙的樹幹,目光茫然地望著槐樹蒼勁的枝幹,漸漸失了神。過往的記憶如同翻湧的潮水,猝不及防地將他淹沒——那時還是寒冬,蠻山的風雪比尋常地方烈上數倍,打獵本就艱難,那年更是雪災連綿,山林被大雪封死,寨子裏的食物日漸匱乏,餓肚子是常有的事。一日大雪紛飛,天地間一片白茫茫,風雪裹著寒氣鑽進骨縫,視線被厚重的積雪模糊,年少的他實在抵不住饑餓,瞞著寨裏的人獨自闖進深山,想獵取一隻活物烤了果腹,卻因雪地濕滑,不慎踩空掉入結冰的山窟中。
    冰窟裏寒氣刺骨,冰雪凍得他四肢僵硬,意識漸漸模糊,隻覺得生命在一點點流逝,絕望之際,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隨後便見蠻山王騎著駿馬立於冰窟旁,伸手將他從冰窟裏拉了上來,帶回了山寨。自那以後,他便留在了蠻山王身邊,成了蠻山公主的貼身護衛。蠻山公主性子直率爛漫,毫無公主架子,見他時常吃不飽,總會偷偷將自己的食物分給她;冬日裏他在公主門外守夜,寒風凜冽,公主知曉後,特意叫侍女給自己送了一件用料紮實的獸皮大袍,裹在身上暖烘烘的,驅散了整夜的寒氣。
    蠻山苦寒,終年被風雪籠罩,春天總是來得格外晚,甚至有些年份,連一點花開的痕跡都尋不到,公主長到十歲,都隻見過一次花開。那一次,一個自稱墨鴞的商人帶著一袋花種來到山寨,用花種換了寨裏儲存的獸肉。公主見那花種小巧圓潤,滿心好奇,便帶著侍女絨絨在自己的院落裏翻土播種,每日悉心澆水照料,沒想到不過幾日,花種便冒出了嫩綠的芽尖,不到一周,院落裏便開滿了五顏六色的小花,嬌豔欲滴,香氣清甜。
    蠻山衛永遠忘不了那日公主眼裏透著的欣喜,那般純粹,那般明亮,像是把蠻山所有的光都聚在了眼底。公主穿著樸素的布裙,蹲在花叢中,小心翼翼地采集著細細碎碎的小花,將各色花朵湊在一起,笨拙地紮成花環,戴在自己的頭上,隨後提著裙擺原地轉圈、奔跑,笑聲清脆悅耳,像山間的風鈴一般動聽,她跑了一陣,回頭對著他和絨絨擺手,開心嬌憨笑道:“絨兒和阿衛,你們快過來,我們玩抓貓貓,都不許偷看我藏在哪裏!”侍女絨絨笑著上前,無奈道:“公主,抓貓貓是一個人捉,另外兩個人藏的,哪有所有人都藏的道理呀。”公主愣了愣,隨即笑著拍手道:“如此的話,那阿衛來捉我們吧,你轉過身去,不許偷看,等我們藏好了再叫你!”
    他當時笑著應下,乖乖轉過身背對著她們,閉上眼睛數著數,可不知為何,數到第十個數時,腦海裏突然一陣劇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他的神經,意識瞬間陷入混沌,耳邊的笑聲、風聲全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片死寂。中間那短短一刻鍾,他根本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好像那段記憶被人硬生生偷走了,隻餘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焦急,還有天旋地轉的眩暈感,即便過了這麼久,依舊清晰地留在他的軀體裏,揮之不去。
    等他恢複意識,急忙轉身去尋公主和絨絨時,看到的卻是終生難忘的慘狀——公主倒在花叢中,身體早已沒了氣息,一半臉頰被烈火灼燒得潰爛不堪,血肉模糊,另一半完好的臉頰上,卻被人刻下了一朵黑色的玄菊刺青,猙獰刺眼。絨絨倒在公主身邊,模樣與公主如出一轍,同樣帶著玄菊刺青,身上滿是灼燒的痕跡。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們的腹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鼓起、膨脹,隨後“嘭”的一聲爆開,密密麻麻、數以萬計的毒蠍子從腹中爬了出來,四處逃竄,爬過滿地的鮮花,將嬌豔的花瓣碾得粉碎,也將他心中僅存的溫暖徹底碾碎。
    蠻山衛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感讓他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眼底滿是猩紅的恨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玄菊閣這三個字,早已成了他心頭最深的執念,不將玄菊閣的人挫骨揚灰,他難消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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