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上通訊器的輕微震動，像一隻冰冷的小蟲，沿著他緊繃的皮膚一路爬進中樞神經。
    震動來得無聲無息，來自一個經過三重加密的緊急頻段。
    光幕在眼前彈開，跳動的亂碼飛速重組，最終凝成幾行血紅色的短訊。
    發信人：厲仲言。
    “南河三星區，廢棄淨水站……被捕，義眼自毀脫離……坐標……生命體征微弱……”
    字跡斷續，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訊息的末尾，附帶了一幀被強行截斷的影像。
    昏暗，壓抑。
    一排散發著森白寒氣的冷凍艙靜靜佇立，像一排等待檢閱的玻璃棺材。
    鏡頭晃動，最終定格在其中一具。
    艙內，一張蒼白而恬靜的女性麵容，眉眼間竟有七分酷似林婉。
    她的胸前，一塊金屬胸牌反射著幽光，上麵的編號清晰得刺眼：LMΩ0。
    蘇泠盯著那個“0”字，感覺喉嚨裏像是被灌了一勺滾燙的鐵水。
    指節捏得咯咯作響，掌心裏那枚冰冷的黑色晶體，此刻竟像是被他的體溫捂熱，開始散發出一絲不祥的溫吞。
    磐石計劃。
    靜默素。
    墨塵那如同野獸般失控的精神暴動。
    “姐姐”的遺體。
    LMΩ0……零號。
    無數線索像被狂風吹起的碎片，在他腦海中瘋狂碰撞，最終“哢噠”一聲，拚湊出了一副猙獰而完整的圖景。
    原來，所謂的靜默素根本不是什麼新發明，而是“磐石計劃”陰魂不散的延續。
    墨塵當年的重傷和精神暴動，恐怕根本不是戰場意外，而是一場蓄謀已久、最終失控的活體實驗！
    他沒有通知任何人。
    墨塵不行。
    這件事的核心就是他，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讓他再次成為被狩獵的目標。
    蘇泠深吸一口氣，那股帶著黎明寒意的空氣，卻沒有讓他滾沸的血液冷卻分毫。
    他轉身下樓，身影在晨光投下的長影裏，像一柄出鞘的、無聲的刀。
    南河三星區，廢棄淨水站。
    一股鐵鏽、汙泥和過期待處理的化學廢料混合的酸腐氣味，像是長了腳，順著每一個通風口往外鑽。
    蘇泠像個幽靈，貼著鏽跡斑斑的管道陰影移動。
    他沒有選擇強闖，隻是從藥圃空間裏取出一小瓶“迷魂草”精油，滴入幾個關鍵的主通風管道。
    這是他前世在雨林裏學來的小把戲。
    精油無色無味，卻能讓吸入者在三分鍾內產生輕微的視聽幻覺，把飛過的蒼蠅看成巡邏無人機，把同伴的腳步聲聽成敵襲警報。
    混亂，會自己發生。
    他輕易地繞過了幾個正對著空牆壁緊張戒備的巡邏守衛，在一處堆滿廢棄壓縮罐的夾層裏，找到了目標。
    厲仲言蜷縮在管道後麵，渾身滾燙得像一塊烙鐵。
    他身上的作戰服被劃開了幾道大口子，血已經凝成了黑褐色。
    那隻用來逃脫的義眼處隻剩一個空洞的血窟窿，而他完好的那條手臂上，一個植入式追蹤器正微微發燙，規律地閃爍著紅點。
    “蠢貨。”
    蘇泠低聲罵了一句，不知道是在罵厲仲言，還是在罵讓他來這裏的幕後黑手。
    他沒時間廢話，指間銀光一閃，三根銀針成品字形，精準地刺入厲仲言手臂追蹤器周圍的神經節點。
    沒有麻藥，就是最簡單粗暴的物理切斷。
    發燙的追蹤器信號，滅了。
    他隨即又取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罐，裏麵是拿那株九轉當歸熬成的“續命膏”。
    膏體墨綠，散發著一股奇異的、混合了泥土與龍涎的異香。
    他一把撕開厲仲言的作戰服，將冰涼的藥膏直接糊在了他靠近心髒的胸口。
    做完這一切，蘇泠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靜靜地等待。
    時間仿佛被拉長。
    他能聽到自己平穩的心跳，能聽到遠處守衛疑神疑鬼的叫罵，也能聽到厲仲言胸腔裏，那顆衰敗的心髒在藥力催動下，開始重新掙紮著、有力地搏動。
    大概過了三炷香的功夫。
    厲仲言的眼皮顫動了一下，猛地睜開了眼。
    他看到蘇泠的臉，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有急迫。
    他張了張幹裂的嘴，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地下三層……有活體解剖台，牆上……刻著一行字……”
    “”情感淨化進度：97%”。”
    皇宮淨水係統，負七層，應急檢修通道。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不是Alpha或Omega那種帶著攻擊性或**性的信息素，也不是普通Beta的平和氣息。
    那是一種……被抽離了所有生命特質後的味道，像是醫院裏福爾馬林混合了高級香水，幹淨、無菌，卻又透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死氣。
    蘇泠換上了一身維修技師的工裝，手裏的工具箱裏沒有扳手和螺絲刀，隻有一排寒光閃閃的銀針和幾管顏色各異的藥劑。
    容妃留下的那個通訊器，此刻正被他改裝成一個簡易的權限模擬器，屏幕上的進度條，正在破解著通往更深處的最後一道門禁。
    越往下，那股“無感型”的合成素味道就越濃。
    他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落在監控的死角。
    突然，他袖中的青囊令，那枚嵌著“醫心籽”的玉質令牌，毫無征兆地微微發燙。
    那不是警示，而是一種……悲傷的共鳴。
    蘇泠腳步一頓，抬頭望去。
    走廊盡頭，那扇通往負九層的厚重合金門上，赫然用激光蝕刻著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圖騰。
    一株藤蔓，纏繞著一根古老的藥杵。
    星藥門的圖騰。
    蘇泠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這裏曾是古醫者們最後的避難所之一，是他們在星際大遷徙時代，為了保留一絲醫道火種而修建的地下堡壘。
    如今，卻成了屠宰場。
    就在他準備強行破解門禁的瞬間，手腕上的通訊器猛地亮起，一個陌生的加密信號強行切入。
    是沈知微。
    她的聲音虛弱得像風中殘燭，伴隨著劇烈的電流雜音。
    “別進來……這裏是陷阱……他們在等你……”
    “”姐姐”不是林婉……她……她是第一個失敗品……基因崩潰了……”
    “真正的林婉……十年前……就被製成了”靜默素”的……母體……”
    滋啦——
    信號戛然而止，徹底中斷。
    蘇泠站在門前，像一尊石雕。
    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又在下一秒轟然解凍，帶著刺骨的寒意衝刷四肢百骸。
    手中不知何時拈出的一根銀針，在昏暗的燈光下流轉著森然的寒光。
    係統麵板悄無聲息地在腦海中浮現。
    【“苦難見證”源質已達情緒閾值頂峰。】
    【檢測到“古脈回響”狀態激活。】
    【滿足隱藏條件，可嚐試激活【一代神醫】晉級程序——警告：晉級儀式需在最高濃度汙染核心完成最終獻祭。】
    獻祭？
    蘇泠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從口袋裏撚出一撮九轉當歸的粉末，走到門前，輕輕將其灑向門縫。
    粉末無聲飄落，像是在為亡魂送行。
    他收起銀針，低聲自語，聲音輕得隻有他自己能聽見。
    “這一針，不為封神……”
    “為所有被當成廢料扔掉的靈魂。”
    話音落下的瞬間，合金門的門縫處，那些沾染了當歸粉末的縫隙，竟滲出一絲絲詭異的藍光。
    那光芒明滅不定，如同一個沉睡的巨獸，正在緩緩地、滿足地……張開嘴。